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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皓苍剑霨被指派守卫桃源渡口,直到异状恢复,此事他接下来,牢里的无情葬月和血不染就要分给别人看守。归海寂涯也在烦恼此事,稍加指点霁云的剑,就在旁边喝茶。

    皓苍剑霨抹了把冷汗,好在不是清霜茶。

    “说起来,恐怕离火无忌一时来不了剑宗。他和星宗宗主……到底是有一个孩子,若无大差,那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天元抡魁的参赛者。”

    皓苍剑霨道:“我听说,此人许多年前就离开星宗。”

    归海寂涯喝了口茶,才慢慢说:“是是非非,流言总是不少的。要知道当年……霁云,你为何停下了?”少年人垂下手臂,神色颇见迷惑,皓苍剑霨打量他,温和的说:“想是累了,歇息片刻吧。”

    霁云舞了个剑花,低下头:“偶有感悟。是不是打扰了宗主和执剑师?我听说……星宗的参赛者?”

    “原来如此,听见了也不妨。”皓苍剑霨微微笑了:“星宗的参赛者,或许是离火无忌之子,看起来也是星宗宗主之子。如此说来,也很有可能是天元了。”

    咣铛一声,霁云的剑落在地上。

    “啊……啊?”他迷惑的样子,让归海寂涯先笑了,少年人,怎的如此稚嫩。

    “你没少听飞渊提起过,原以为你知道了。离火无忌是地织,当年也是星宗宗主颢天玄宿的道侣,他们二人从前成亲之时……也颇为坎坷。想来也是为了掩藏星宗的底牌,那少年看起来十来岁模样,说不定流传之事,不过是虚假。”

    “宗主是说,离火无忌依然和星宗……”

    归海寂涯摇了摇头,注意到霁云仍然怔怔的,没有捡起剑:“霁云,你在想什么?”

    霁云回过神来,脸色慢慢白了:“地织和和仪,也能生出天元么?”

    归海寂涯皱了皱眉。

    霁云说完这一句,皓苍剑霨也是一愣,神色郑重道:“醉梦无花,你不可听别人胡言……咳咳,当初冷月孤眼也曾有过此念,不过,地织终究和天元,否则便是地织也受不过种种折磨。”

    霁云蹲下去,拾起了剑,牙关发抖,一时间握不住剑。他明知该说些聪明的话,然而牙齿一动,喉咙收紧,仍然低低一句:“地织和和仪,也能有孩子吗……”

    “虽有,不多。天元几不可能。”归海寂涯道:“其实你父母皆为和仪,你是天元,本就是少见的奇事了……”

    说到此,他忽然皱眉。

    皓苍剑霨于往事不大清楚,只见宗主念念有词,叨叨一声“不可能”,又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又说:“万不可能。”

    “宗主?”

    归海寂涯回过神来,看向霁云,这一眼,霁云忽然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道:“宗主,我去练剑了。”说着就迅速走了。

    归海寂涯低声道:“怎有可能?离火无忌和霁寒霄?”他刚刚说完,心头旋绕奇异的疑惑,皓苍剑霨沉默片刻,一想到霁寒霄,又想到离火无忌,摇了摇头:“宗主,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但凡霁寒霄真得了手,岂会沉默这么些年。”归海寂涯道:“罢了,此事不必细想。”

    霁云轻飘飘的走了一路,挽了个剑花,斜斜刺出。神虹开道的步法浮上心中,身体酒醉一样的飘荡,他一时间守势,剑气四溢,射穿了树叶。

    树枝断了一大嘭,霁云收了剑,怔怔半晌。

    地织……他自然知道,血亲之间温淡的余味,令那气息毫无侵略,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柔的余温散不去。只从信香上,他实在难以讨厌那人。

    娘亲虚弱的笑容,明亮的双眸,旋绕在心头远远不去的过去——

    “带你去见你娘亲!”爹亲那时候这么说。

    霁云一时间呼吸也停住,心口跳动着剧烈的声音,他猛地一转身,跳上高墙,几个起落,落在了外围。

    剑气四溢,漆黑墨书浮起,剑从字迹之中浮起流光,瞬息而至。天雨如晴猛地后退几步,身上浑然使不出力气。江水落如雨水,滴滴答答,淋漓不止,分星拨两的掌力与剑光激荡,挡住了逼来的一击,离火无忌横剑不动,力镇扁舟,身后传来苍苍大叫:“爹亲,师父!”

    颢天玄宿一掌之下,结界已然出现细微裂缝。他眼光挡在天雨如晴面前,微微垂下手,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以字引剑,无忌,你终难忘那一日——”

    空气中陡然沉沉压力,乌云沉沉,如无形之中张弓引弦,对准小船。离火无忌脚下浮起剑阵墨字,这一幕令人无比震惊,天雨如晴更不知为何以她为目标,如今颢天玄宿为她挡下攻击,心念电闪:“师兄,他在引你破结界!”

    下一掌,小船轰然而鸣!结界乍然碎裂,无数碎片与雨滴乍然落下,纷纷水雾,弥散飘荡。雨水落下,令颢天玄宿衣衫发丝尽染时透,他不避不拂,目光一转不转,看落在岸边喘息的影子,离火无忌在那一掌之际就判断无法抵挡,剑阵尽发,也不过遮挡了一瞬喘息。

    这一瞬,让他拼着內腑震荡,筋脉逆流,拉着苍苍落到岸边。苍苍刚一落下,猛地咳嗽起来。离火无忌猛地吐出淤血,握紧长剑,眼前茫茫雨雾,无数雨滴挟着威势落下,纷纷云低,雷鸣瞬光,一只手掌落在他肩膀,万钧之力,沉沉贯下。

    ……胜负已分。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离火无忌用力握紧的剑,一寸寸断裂,碎落在地,他从来顺服压在他身上的力量,却从未有过这一刻的绝望——与这力量为敌,从未如此鲜明的意识到力量之间的差距!

    “无忌,抱歉。”颢天玄宿淡淡道:“我竭力不弄痛你,看来……还是难免粗暴了。”

    横空破江,一只木浆破风,疾厉袭来。

    颢天玄宿眼瞳一缩,木浆破空历历,气势万钧。来人斗笠蓑衣,从船上一跃而上,颢天玄宿不得闪避,挥开木浆之时,倒退了一步,离火无忌浑身一震,嘶声道:“大师兄!”

    西风横笑跃上岸边,斗笠摘下,再一看离火无忌浑身狼狈,犹有泪痕,脸色更加难看,怒道:“宁无忧,你哭什么!架还没打完,人还没输,轮得到哭!”

    离火无忌怔然呆立,身后看去,苍苍满面泪痕,早已哭得不出声音,嘶哑的让他心疼:“爹亲,爹亲……”离火无忌低下头去,看向地上血痕斑驳,又看向不远处,水雾之间,大师兄如此之近,颢天玄宿又如此之远。丹阳侯一声长喝:“师兄!”

    颢天玄宿没有回头,沉沉叹气:“无忌,你还要继续吗?”

    离火无忌冷笑一声,冷冷道:“在你眼里,我做的不过是胡闹。”颢天玄宿垂下手去,静静看着他,又看向苍苍:“苍苍,你要跟爹亲离开道域?”

    苍苍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又惊吓一样的抬起头:“爹亲,苍苍……”

    离火无忌低声道:“你不想走,可你将来想走了,也未必能走了。”他看向西风横笑,西风横笑也在看他,在这一刻,他的大师兄想为他打架了,而他想让大师兄远离是非,却亲手拉着大师兄卷入最复杂的是非。这是非本就不堪如此,他想要抗争一次,无论付出多少。

    “苍苍,我本想避开,但都到了这一步,”离火无忌低声道:“你告诉师父,想跟我走。”

    苍苍哭了起来:“爹亲,爹亲!”他胡乱拉着离火无忌的手,离火无忌顿觉心头痛楚撕扯,他又看向颢天玄宿,颢天玄宿神色倏然一沉,无尽的信香化为利刃一般,苍苍又忙忙道:“师父,师父!”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颢天玄宿垂下头,手轻轻落在孩子头顶,这一日,给了他多少恐惧害怕,一时信香的威压散去,颢天玄宿温和道:“苍苍,回来就好……别怕,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