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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过错,不能与他们公开的讨论事情和方案,更没有参与权和质疑权。到了宋代,会议也永远是上位者发号施令,参与会议的下属们唯唯诺诺的称是便是了——绝不可能有人能如临国人一样积极讨论这政策该如何修改完善,说话都要万般的小心。因此,忠臣在直言进谏的时候,幸存者被明君容忍提拔,继而青史留名。而不幸者早就以违逆乱上等种种理由驱逐又或者杀戮,骨头早都烂在泥里了。哪怕到了现代,这种情况也十分普遍。和一些古板而又要面子的老辈交流时,你针砭时弊,他说你顶撞犟嘴,你引经据典,他说你胡搅蛮缠——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资历、年龄、身份,每一样都可以压死人,这些人根本不关心讨论的事情到底真相如何,或者最终该如何解决问题。他们本质上关注的,只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些事哪怕没有人教,辛弃疾自己也懂。他每次在临国感受到放松与无拘无束的时候,心里都在反复告诫和强调宋国的规矩。在那里生活的太久,他一直担心自己回了宋国以后会因为散漫无规矩而成为异类。还好没有——至少伪装的非常到位。几本书被献到赵构面前,下头的人依旧神情恭谨和顺。赵构低头翻了几页,虽然大致看得懂形态奇怪的简体字,但压根没看懂这一行行字都在说什么。这倒是奇了。临国的书,封面光滑如丝绸,印字无油墨之迹却清晰端正。更奇怪的是,每一页都是彩色的,仿佛专门让画师一页页的涂上颜色了一般。“物……理?”赵构皱着眉翻了好几本,眼睛盯着那彩色小人和图片有些移不开眼睛。这都是怎么印上去的?“化学是什么?”辛弃疾思索了一下,解释道:“临国的学问,总分文理,所谓理与宋国道学不同,是研究万物运行规律之理。”“道学不也是么?”陆游反驳道:“老子的讲的就是万物之理,你没读过么?”真不是一个东西……“他们所研究的,是蜡烛为何可生火,云端为何会下雨,物体为何会坠地,”辛弃疾略有些费力的解释道:“而这些事情的本质,可以在理解之后进行运用,比如临国人可以自行降雨,而不是靠巫蛊之术。”“什么?!”赵构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连下雨打雷都能控制吗?”那还打个屁?什么宋国金国,直接投降归顺不就完了吗?陆游在旁边神情越发严峻,直接冷哼一声开口叱责道:“你这都说的是什么浑话!”东西会坠落,是因为重!云端下雨,是因为龙王与河神在作法!至于蜡烛能生火,那是因为本来就可以生火!辛弃疾被他这一声骂止住想要说的话,只按着规矩沉默不语。“稼轩,你虽然生于山东,可祖辈都是宋人,你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鬼!”陆游上前一步,神色更加严厉:“在圣上天子面前,你还敢谣言妄语,是被临国的人灌了迷魂汤吗!”辛弃疾咬着牙不敢反驳,这里是规矩严苛的皇庭,不是柳恣的公寓。他在这,是下等人,是草民。他自己心里已经确认,这些临国人是来自千年之后,拥有着划时代的科技和生产力。可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这些事情,便是大声的昭告天下,也没有会信。赵构还在端详着那手感奇异的彩绘书本,皱眉道:“这么说,你倒是学了不少临国的东西?”辛弃疾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敢出声。“那你说,为何会下雨?”别的东西不说,如果宋国也可以自己控制下雨天雷,那千里河山都不用畏惧干旱洪涝,国家强盛昌明指日可待!“下雨,是因为地上的水被蒸腾到了天上,因为轻巧而凝团成云,”辛弃疾轻声道:“当云越结越重,就会无法飘在天上,所有被托着的水珠都会掉下来,便形成了雨。”这个……好像还确实有点道理?赵构心里觉得有些动摇,又询问道:“那,为何东西会掉下来?”“因为地球引力。”辛弃疾仿佛临时被拉去考试一样,为难道:“这个不好解释,但是书上有——”“陛下,这里头有些东西,不能尽信的。”“若鸡四十天便能出栏,那是乱了节律之法,是在逆天而行,又如何能吃!”陆游严肃了神情作揖道:“此人虽然可堪一用,但应先带着教习四书五经、道德仁义——他恐怕被临国人给迷了心智,如今尽记着些妖异之语!”“我没有。”这话一出,君臣二人都变了颜色。辛弃疾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草民虽然尚未科举,但也熟读典籍国学,请陆大人放心。”“是么?”陆游反问道:“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辛弃疾直视着他道:“草民虽不及黄鸟,亦懂归其所归。”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反而动摇了。宋国,真的是我的归宿吗。“若按照守节之论来说,你岂不是应该为汉唐守节,宁死不做这宋人?”“再往前一点,你们的文明由尧舜禹发源,推行的可是与我们民主选举制相似的禅让制,到后面却成了君权神授的世袭制,”“——辛弃疾,你就不觉得,这不是你们文章里所说的什么‘败坏礼法’?”柳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莫名的清晰而又明亮。明亮到他明明站在朝堂之中,天子之下,脑海里却突然开始回忆那天与他一起看到的星云与苍穹。陆游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但见他已熟读经典,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只向皇帝禀道:“微臣打算,带此民再三审问,确认无误以后参与编书或著论之事。”“可。”赵构已经开始翻他箱子里的绷带订书机和眼药水了:“把这些抬走。”旁边两个太监喏了一声,飞快地把包和箱子合上,当着辛弃疾的面把东西全都抬出了殿外。“你自扬州归来,勇气忠心可嘉,赏点东西吧。”赵构漫不经心道:“来人。”旁边的太监缓步出来,捧着一尊玉如意停在了辛弃疾的面前。那青年怔怔的看着这托盘中毫无用处的玉如意,半晌说不出话来。宋国的妇女在家中,是没有财产权的。而宋国的子民在天子面前,连命都是他的。“谢……官家恩典。”陆游对这辛弃疾,既感到提防,又充满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