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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红,怔怔地望着他。“我在宫外置办了不少产业,养了不少孩子,但那些小娃娃都是障眼法,送给别人的弱点。真要说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不姓葛,姓韩。”葛昏晓语气向来淡,说出的话却极动情,外冷内热,愈发感人。当年韩伟又黑又丑,刚被父母卖进宫里,乡下小子呆呆愣愣还没醒过神,就被管事太监分到了同样没前途的葛昏晓身边伺候。他没见过世面,葛昏晓又不是严苛的人,还以为在宫里当差和在大家族里当奴才是一样的,头一个月就足足被罚了七八回,连同来的小黄门都欺负他。韩伟觉着是自己跟的太监没本事,才害他被人欺负,暗地里动过改弦易辙的歪心思。后来他发现欺负他的小黄门身上全是伤,几天瘦了好几斤,暗地里找人打听,才知道葛昏晓这种从不打他骂他、三餐管够的太监有多少见。韩伟再回忆起大太监教他识文断字,一下没忍住,连忙用袖子遮住脸,哑着嗓子道:“您别说了,小韩子……小韩子无以为报……”宫里对太监宫女的仪容都有规章,他不敢让人瞅见他哭。葛昏晓自己不往上爬,也不给手下人往上爬的机会,韩伟没少为此怨恨他。但今天听师傅的话,竟是把自己当正经儿子养,才不愿意自己成日卑躬屈膝对人,宁可拘在身边不出头。单这份看重,他就承受不起。“师傅……”韩伟拿袖子捂住脸,闷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红着眼道,“您快回奉天宫吧,皇上醒来没见您怕要发火。”“好。最近福寿宫怕是让人盯上了,你自己小心。”葛昏晓重重握了握他的手臂,病骨嶙峋的身子,格外高大刚强。……奉天宫,灯火通明,自大殿台阶之下,直到王位之前,每十步一青铜百兽青铜烛台,烛台下立一靛青锦服的侍者,衣帽佩环无不价值连城,更见盛世奢华。葛昏晓自大柱后潜入殿中,见张妄内着朱红中衣,身披黑绸龙袍半倚于王座之上,双眸微眯,手中不断摇晃着一只白瓷酒瓶,百无聊赖地看着殿下的歌舞。他面容刚毅,轮廓鲜明,这般半醉半醒的姿态褪去了满身桀骜狂暴,衬着黑金色的宫殿,当真是龙章凤姿,王者气象。葛昏晓进来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前来行礼,焦急道:“公公您可来了,皇上醒来没见您差点儿把陈公公打了。”“陈胖子给我找的什么借口?”小太监本想帮陈胖子卖个好,见葛昏晓一副清高傲气的模样,不禁有些讪讪:“他说您偶感风寒,皇上没发作。”十有八九是猜到葛昏晓溜去干什么了,不用人想法子蒙。“怎么又开宴会?”上午没吩咐过,晚上就要备好,不知这满殿热闹让多少人手忙脚乱呢。“皇上醒来觉着无趣,陈公公就说,今儿是王婕妤的生日,正好热闹热闹。”葛昏晓顺着小太监的指点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蓝衫美人坐在的位置与其他嫔妃不同。美人明眸皓齿,肤色莹白如雪,此时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像只开屏的小孔雀一样骄傲地睥睨殿中诸艳。“倒是好模样。”葛昏晓问道,“什么背景?”“三皇子的母家,康妃的表妹。”三皇子今年九岁,康妃之子,据说聪颖好学,是颇受众人看好的太子人选。葛昏晓沉吟道:“王家……这是个什么背景?”小太监挺惊讶地瞧他,十监之一竟连这等要紧事都不知道:“公公,王家满门寡妇,没人当官。”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脆响,压过满殿丝竹之声!——因为砸在地上的是张妄手里的白瓷酒瓶!歌舞停下了,舞者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嫔妃侍者们也闭了嘴,等皇上吩咐。寂静中,几点琵琶声格外刺耳。那乐师沉浸在乐曲中,晚了片刻才发觉不对,惶恐已极,马上摔了琵琶趴在地上,一叠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带着点漫不经心:“弹得不错。”乐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有点喜意,莫非……张妄看出来了,嗤笑道:“把他的手砍了呈上来。”殿内侍卫干脆利落地将乐师按在地上,嘴巴用布塞了,抽出腰刀就将他的手砍下。早有小太监拿来托盘候着,两很快只血淋淋的断手被放在明黄缎子上,由陈胖子托着呈给张妄。整个过程,好似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干净利落。猩红的血随着乐师的挣扎从他断臂处洒下来,落在黝黑的地砖上,像一幅惨烈的泼墨画,对王座上那位暴君的无力的控诉。张妄随意瞥一眼那双还没僵硬的手,点点头,陈胖子忙不迭把盘子递给小黄门。“等等,放桌上吧。”看着下酒。陈胖子一个哆嗦,几乎用抢的夺过小黄门手里的托盘,颤抖着将其放在布满佳肴的桌案上。他刚准备后退,仿佛忽然想起,低声道:“皇上,葛公公回来了。”大殿上只有那倒霉乐师被按在地上呜咽的声音,陈胖子的话,葛昏晓隔了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微挑眉梢,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张妄拍桌子的声音:“老病鬼,给朕滚出来!”“皇上。”葛昏晓从柱子后绕出来,小步走到王座旁,躬身行礼。张妄坐起来,打量他片刻,见他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神色稍霁:“过来,帮朕斟酒。”葛昏晓也被桌上的断手吓得够呛,挂上机才没露怯。棕红色的犀角杯盛了清透的酒水,被捧在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没有丝毫摇晃颤抖,和那双手的主人一样,平稳而可靠。张妄暗中咽了口唾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葛昏晓被他不断起伏的好感度晃得眼晕,闹不清此人又发了什么疯。好在挂机时身体能自己行动,他干脆就专心盯着犀角杯上的鸟兽花纹研究。皇上如此连饮五杯,葛昏晓就给他倒了五杯,待到第六杯,周围才有了点别的声音。“皇上,多饮伤身。”葛昏晓举杯的动作一顿,拿眼角去瞥,是今日生辰的王婕妤。初初进宫,不知规矩。不料,分神间他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厚茧扎人。张妄像是无意,握住酒杯的同时,四根手指按在了葛昏晓的手背上,就着他的手,将第六杯饮尽:“朕大好年纪,谈什么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