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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剧情)

    原来就在昨日城中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肿胀得难以辨认,之所以很快能发现女尸的身份,全靠那只紧紧勒进rou里的金镯子。

    镯子内侧刻着梁家独有的纹样,负责案子的捕头马上就联想到了此前失踪多日的梁家独女。梁家二老很快便赶了过来,梁夫人悲痛欲绝,当场昏死过去了。

    “不知凶手到底是和梁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如此凶残。”何云眉咬着唇。

    “因此城里凡是有闺女的人家都暗自惊心,尤其是那些有头脸的,更是不让女子轻易出门了。”

    娇娘眼皮直跳:“我听嫂子提起过,这梁家乃是和咱们的故交,一向亲厚,梁大人原先还是父亲的账房。”

    “原来如此,难怪大人昨夜脚不沾地赶回去了。”

    “恐怕这桩案子哥哥要亲自过问了。”娇娘隐隐不安。

    “大人留了人手,让咱们先不必回城里,安心照看老大人。这是大人一早派人送来的。”

    娇娘接过何云眉递过来的信拆开来细细看了两遍,若有所思。何云眉看她脸色有异,不觉担忧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娇娘摇摇头:“兄长只说让我陪陪父亲,暂时不要见外人。”

    她想了想:“云眉,你帮我个忙,看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消息,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种凶案,从外头打听恐怕……”听不到什么内情。

    娇娘咬着唇:“不为这个,就是听听城里大伙儿都是怎么个反应,我总疑心这事只是个开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梁家并非什么小门小户,这样有头脸的人家,悄无声息走失了深闺里的姑娘,且半个多月都没能找到一点踪迹,凶手绝非普通绑匪蟊贼。

    既然凶手能将尸体藏匿这样久,又不图金银财宝,想必也能继续藏下去,为何会选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让人发现?还故意留下了能确定尸体身份的物件,格外醒目,生怕不能被注意到。

    梁家,梁家……

    娇娘有些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了,她起身望着窗外落满地的金黄叶子,风卷着叶片飘飘忽忽,她裹紧身上的裘袍,只觉天地萧瑟。

    接下来的数天,娇娘强压心头不安,专心地陪着老府尹,像是要把过去数十年的光阴一并补上。服侍的老人们都高兴地直拍掌,声称有了她的照料,老大人的状态比起之前要好上许多,现如今到了饭点会主动要吃食,眼里也逐渐有了神采,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懵懂混沌,也已足够叫人重燃希望了。

    李绪自从那天短暂出现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也没有留下什么口信,娇娘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更多。

    何云眉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了,娇娘越听心里越沉。果然此事没那么简单,从头到脚都透着阴谋的气息。

    此案凶恶,江阳城几十年未曾出过了,且官府迟迟不公布案情勘查的进展以及案件细节,凶手的踪迹更是半点也无,城中人心惶惶,种种猜测不断,近日更是不知从谁人口中传出,言及此案种种迹象皆与程家有关。

    “荒唐,怎会出此等无稽谣言?造谣的人是谁?用心如此险恶……是冲着兄长来的?”娇娘虽是疑问,心里却已大概有了结论。

    “这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活像传话的人亲眼见着似的,说是府尹大人在一次宴席上撞见了受邀而来的梁家女,见色起意,轻薄于她,梁家女不肯从,府尹大人恼羞成怒,便……”

    何云眉也是愤慨,“大人磊落君子,竟被泼这等污脏,实在可恨!”

    这谣言传得太快太离谱,娇娘反而冷静下来:“这么说,不到一天时间,城里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正是,二夫人听闻之后,已经气哭两三回了。原是没人肯信的,可那编谎的人把宴席当日大人在府里进出时辰、线路并梁家女慌张离席的时间说得真切,也有印证的人出来落实,且梁家女最后一次出现在宴席确实是在程家,这谎编得确实能自圆其说,生疑的人难免就多了……”

    娇娘轻叩杯盖,相处时日虽然不长,她也能确定兄长是个行事谨慎周全的人,一则兄长爱惜羽毛,又真心敬重嫂嫂,断不会做出如此兽行;二则即便是真,兄长也断不会如此愚蠢,留下这等头尾。

    能知晓出入时辰这等私密,显见得是家贼无疑了。

    娇娘背后生出层层冷汗,恐惧蓦然攫住心脏,无形的收紧,压榨出最后一点血色。外贼家鬼,可见已将程家渗透至何等地步了,这绝非一时一日之功!那么之前自己觉察到的微小异样,就不由得她不去多想了。

    兄长先前为何迟迟不肯带她来见父亲,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还留下人数不少的一众亲兵护卫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兄长还有事在隐瞒自己。一定还有。

    “……娇娘,娇娘!”何云眉焦急的呼声把她拉回眼下,娇娘“唔”了一声,没察觉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苍白,下意识地伸手拍拍何云眉的手,宽慰道:“行正不怕影斜,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怕查证,我相信兄长一定会捉拿住真凶,大白天下的。”

    何云眉看她容色掩不住的疲倦憔悴,还要来安慰自己,心里酸涩得厉害,反手紧紧握住她的:“那是当然,大人光明磊落,不怕小鬼作恶。”

    娇娘低低应了,打起精神:“下次兄长再有消息来,你帮我留一留送信的人,我有话问他。”

    程珩虽日日有家书来,却只字不提这些事,她怎能不心焦,却也没奈何,护卫们口风极严,她只能如此旁敲侧击试试看了。

    *

    这日天上阴雨绵绵,湿冷雾气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江阳城里。

    程府书房里,一阵风不知从哪里挤进来,吹熄了几盏烛火,程方轻手轻脚地上去重新点燃,那一簇簇橘黄颤了两下,蕴开温暖的光圈。

    他动作已经很轻了,榻上闭目养神的程珩还是被惊动了:“几时了?”

    “回大人,巳时了。”

    程珩的目光落在面前案上散乱堆积着的案牍文书,其中一本上的字迹格外潦草,写到最后只剩拖得长长的半枯墨痕,可以窥见当时留下讯息的人是何等的焦急匆忙。

    他喉中涌起一阵痒意,逼得他又掩袖咳了半响才停。

    程方敛眉替他拍了半天背:“大人这几日似乎咳得愈发重了,要不要请小秦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我心里有数,你按之前的方子再煎一剂来。”

    “是。”

    程珩调整了一下气息,修得圆润然泛着微微青白之色的指尖点在那本潦草的文书上:“这是东边暗探传来的密文,你看看。”

    程方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面露震惊困疑:“东平镇饥荒暴乱……出了这样大的事,咱们怎么一点动静没听到?”

    “这可不妙啊,大人!”他立刻就坐立不安了,东平镇虽称为镇,实际上相当于半个江阳城那么大,人口众多,若是近万数的人口一夕之间都成了流民,朝江阳涌来……

    屋内燃着好几个炭火盆,十分暖和,程方却生生打了个寒战。

    “我前几天着人清点过城里的仓储,今年收成不好,就是全部放出来也养不住这些人。”程珩脸色不好,“东平南面山洪暴发,数百顷良田尽毁,此时正是收成的时候,一年辛苦付之东流,镇上乡绅富商趁机抬价,生逼出了这场暴乱。”

    他疲倦地阖上眼,往后仰靠,鹤氅拥着他清冷的面容,愈发显得眉心那一道蹙痕触目惊心。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只余滴漏声。

    门外传来一阵sao动,有人惊呼:“梁大人!还请稍待,容我等先通禀一声……”

    “滚开!!谁敢拦我!”

    程方手放在腰间佩刀上立身而起,程珩看了他一眼,示意无妨。

    他刚从榻上起来正了正衣袍,门外便闯进来一人,此人满头花白,眼下乌黑,目光凌厉,直冲他而来:“程大人,五日,梁某已经足足等了五日,您是不是也该给梁家一个说法了?”

    程珩温和地请他坐下:“梁大人今日不来,我也正要请您过来,可见大人知我甚深。”

    梁海彬冷哼一声,并不肯坐:“程大人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老夫为何而来。”

    他语气生硬来者不善,程珩看着他短短几天苍老了数倍不止的脸,长叹:“看来梁大人是信了城中谣言,当真疑心是我做下的了。”

    梁海彬神色阴郁,阴阳怪气道:“言之凿凿,梁某也不得不多问一句,毕竟小女确是在赴完贵府宴席后失踪的,江阳城里城外一应权柄尽在大人之手,小女失踪后,您派人不辞辛苦明察暗访半月之久,梁某感激不尽,只是也奇怪,以您手下能人之才,居然一直没能查到蛛丝马迹。”

    言下之意是他程珩贼喊捉贼,当然毫无所获了。

    “梁大人慎言!”程方听不下去了,愤然出声,“您的女儿是出府后才失踪的,眼下并无实据,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谣言?”这老家伙受不住丧女之痛,就这么闯到程府里胡言乱语,他真是忍不下去。

    程珩淡淡地横他一眼,他自知失言,心有不甘地往后退了退。

    “程大人好大的官威,如今连一个小小侍从也敢横插一句,大人好调教啊。”梁海彬怒极反笑,“是不是谣言,我等程大人一句真话。”

    程珩朝他深深行了一礼:“有梁大人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大人是看着晚辈长大的,晚辈品行为人如何,大人是知道的,如今您盛怒之下还肯听程某一句话,程某感激。好教大人知道,定不负您这份信任。”

    他并不见如何慌乱,眼神坦荡而清澈诚恳,梁海彬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从头到脚未能找出一丝破绽:“梁家需要一个交代,小程大人,老夫丑话说在前头,梁某就是豁了这条命出去,今日也要拿一句真话祭奠女儿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