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y 8 反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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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谌没有在房间逗留太久。 他才刚离开，清彻的少年已经杵在床头。 幽光05打量着蜷在被子里的女人，不断更新的微表情分析结果让它在鄙夷和关心之间摇摆不已。 “江词把你怎么了？” 它最终选定了一条，女人却面色丕变，眼框里的红在惨白的脸孔上一瞬铺衍。 羞恨、厌愤、凄惶、怯惧……幽光05的流程卡住了，它感到自己的算法急需优化。 “呃……你真是我见过最脆弱的人。” 它语气混乱地说。 秦宛宛把头转向一边，不想瞧见这个糟心的人工智能。 少年却小狗一样缠了过来，趴在她枕边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过现在我来了，你什么也不用怕。” 纯净的稚颜一似骄妄，实则毫无威慑力可言。 这是标校事故后她第一次见它。她以为它被政府的人带走了，或者已经被销毁，没想过还有再见的一天。 也许江谌另有考量。 无论如何，是劫后余生，和她同样。 她勉强抿出一点笑影。 “刚才在他跟前溜须拍马，现在又吹牛。” 这一个四字词语在少年人的世界里不啻于“恶心透顶”，幽光05直接跳了起来，“什么叫溜须拍马！这是人工智能的忠诚！永远写在我的底层逻辑里！” 它用看文盲一样的眼神瞪着她，半是鄙夷半是遮掩地诵出AI的三大守则，而秦宛宛“噗”的一声轻笑无疑是火上浇油，只见它老羞成怒地一拧脸，整个人湮灭在空气中。 银白的球嗖的滚到窗边，拒绝出声，浑圆的体型仿佛一个背对着她的屁股。 “别生气了，你说得很对，是我缺少常识。” “快过来吧，不是来陪我的吗？” 她忍着笑劝说，满心的自伤不觉淡去大半。 那颗球在屋子里游走了两周，才拐弯抹角地漂回床边，从弧面露出一片漆黑的观察屏，“你还要在床上待多久？” “这里太无聊了，你快点起来我们还能去花园转一圈。” 秦宛宛微微一怔，“……我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呃……” 幽光05的声音些微尴尬，“我得到的授权只限于住宅范围内……”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星罗网也是受限访问状态。” 她的眼睛明亮起来。 “不难号”的引擎正在熄火。 它刚穿过明光鸟小行星带。数十万计的小行星聚集在天钟和风垣的轨道之间，地表的硅酸盐晶体使它们在北落星的照耀下光辉灿烂，犹如夜空中翱翔的天鸟，仰望星光的古人因此赋予了它们美好的名字，以及许多动人的传说。 星船将要降落之处恰是其中最大的一颗小行星——神逸星，属于北落帝国皇帝陛下私人所有。 动力逐一关闭，不难号向小行星表面的一处坑谷垂落。成百的机械在螺旋式下沉的坑壁上忙碌开采，对这艘轻巧的来船熟视无睹，而一个精密的巨洞已经自坑底分开，牵引着星船投入其中。 通道成功建立，持续的蜂鸣声中星船打开了外门，巫擎云轻盈地踏进函道。 这位年轻的独裁者气质上更近于一名诗人。不同于他的堂兄巫云朝，碧眸银发并未化为冷酷和森严，反而使他的容貌飘然若仙，令人见之忘俗。 据说他醉心于宝石和艺术品的收藏，而神逸星上出产的珍稀宝石——明光石格外受到他的喜爱，以至于时常丢下政务，亲自前往视察。 此时他卸去了皇帝的白金色礼服，只简单穿着一件衬衣，松开颈下的两颗纽扣，意态潇洒，把前来迎接的一众白衣比成了木鸡。 巫擎云越过呐呐的首席研究员当先而行，一重重防卫从他前方接连洞开，直到研究所的中央试验区。 无法想象矿场下竟会藏着如此庞大的试验室，不论是高达百米数十万吨重量的能级跃迁装置，还是一望无际的空间里层层交错的管道，要完成这样量级的工程绝非轻易。 即使是对技术一无所知的人，也会深深折服于这里的雄伟和力量，并为眼前的画面胆寒。 能够承受2.6亿度高温和3500亿个大气压的装置外壳一半炸开一半烧熔，巨量的喷射物未能冲破特别加固的试验区，只将周围的管道轰成破烂。 便如天地间至伟的巨人死去，倒卧着令人敬畏的尸骸，各异的AI在它的血管和骨骼上奔忙，绕过鹌鹑样缩立的研究员们，更显出这一群人碍事而无用。 巫擎云踏上一块残骸，朗声一笑。 “再这么下去，我可要养不起你们了。” 首席研究员面色青白，强自开口：“陛下，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们已经找到了导致失败的疑似原因。” 巫擎云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这是能级跃迁试验进展到实物阶段后的第五次失利。每次试验前都反复进行了模拟仿真，确认绝无差错，然而一到正式开始，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生故障。 试验的主要原料——燚-4每一克的价格高达30亿千云币，而每一次试验都需要用到70公斤以上，即便是皇帝陛下的金库也经不起这么惊人的消耗，更不用提君主的耐心。 由不得首席研究员不惊惧战栗，上一任首席的下场到现在还常常令他食不下咽。 “我们从情报部得知，最近的三次失败，每一次都和寒巡星上源虫的虫潮爆发时间重合。” 他匆忙调出一页页的数据分析，辅以能级跃迁的理论解释。 “……所以我们高度怀疑，源虫与能级跃迁之间存在‘纠缠’，或者说‘共鸣’，才导致了前几次的失败。” 仿佛听完了一场滑稽剧，巫擎云面含谑笑，语调轻雅。 “所以怎么办呢？是要让我昭告天下，关闭所有的繁殖基地，再把野生源虫捕杀干净？” “不不！” “我们正在研究解决的方案，尽量屏蔽这种共鸣……” “还要多久？” 帝王的眼眸犹如两块翡翠，青润透凉，沁得对面的苦命人浑身发冷。 “……六……不，五个月。” 首席研究员咬牙说道，身后的鹌鹑们好似被暴雨浇淋，个个嗒然若丧。 “好。五个月以后，如果再让我看到一堆垃圾，你最好想一个更新奇的理由。” 秦宛宛找尽理由，拒绝走出房间。 自从知道江词最近都在住宅里，无论幽光05怎样抱怨，她也不肯冒着撞见他的风险出门溜达。 而另一桩烦恼是，每当月染来给她上药时，幽光05总是想留在屋里。 诚然它只是在履行保护的职责，但她并不情愿在它面前袒露隐私。 和它同名的智械生命虽然已经消逝，这张肖似的脸却总让她觉得，少年凝视的目光后面也许伫立着思想。 尽管有许多心事，总体说来，她度过了相对安稳的半个月。 除去一次虚惊。 那是某一个半夜，她突然从浅睡中惊醒，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男性的剪影立在床尾。 淡淡的气流送来炎热的风息，如烬似烟，她恐惧得发不出声，只转动着眼珠去找幽光05。 那道黑影悄然立了片刻，缓缓一动，秦宛宛几乎就要惊叫起来，他却只是将一样东西放在床面，就掉头离去。 所幸江词只出现了这一次，而江谌每天或早或晚总会过来，如同主人对一匹受了伤不胜骑乘的马，所给予的额外的爱怜。 幽光05把头抵在玻璃上，双目无神。窗外的花园绿意葱茏，初夏的阳光射入透明的顶棚，照着枝叶间蹁跹的翅翼，它仿佛听到了青鸟清悦的啼鸣，背后却传来星罗网上无聊的新闻报道。 “……古盘带星盗剿灭初战告捷，共击毁星盗战舰七百二十九艘，俘获星盗三万余人……第十军及羽辉军总领、骧王殿下巫云朝亲自率部完成合围，为本次大捷立定胜机……” “……” “宝列天文观测中心6日观测到，距离北落星系四万光年的仙英座出现罕见的星团群体熄灭。仙英座四个最主要的星团：谷星团、梅叶星团、赤星团和七簇星团几乎同时熄灭，目前尚无法解释原因……” 秦宛宛心不在焉地看着全息投影。纷杂的世界一如既往，轰轰烈烈又转眼落幕，而她的生活早已与之隔绝。 她不可能一直休养下去。从偶尔的抚摸，到拥抱和浅吻，昨天江谌把她压在床上亲了很久，深长的吐息和紧顶着她的坚硬都让她不自主地颤抖。 短暂的平静就要过去，如果她不能抓住这一点点机会，境况也许又会滑落原处…… 她出神地想着，第一百次一千次地给自己打着气，全然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江词。 ———————— 第三个男主出场，不过他的戏份在很后面了。 写得太散，以至于我错觉我在水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