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寝食

    “我不想吃，想去再睡会儿。”兰珊起身简单地梳洗完，清清爽爽的道姑发髻配上浅绿色的裙衫，整个人娇俏如初夏软嫩的荷叶，水灵灵的。只是，这荷叶似乎被阳光照久了，有些蔫吧。

    她食欲不佳，比起进食，她更愿意回床上继续躺着。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疲惫呢？是不是最近太纵欲的缘故？她茫然地想，恨不得连动动牙齿咀嚼都懒得动，而且一点也不觉得饿。

    青宇压下心里的担忧，只是无奈地道，“这个时辰伙房没有餐食，是百川亲自为你准备的，等下就送来。你别枉费了他一番心意，多少吃点，再去睡。”他一贯性格肃正端严，虽有心哄她，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是软了语气尽可能的温和耐心，有理有据地劝着。

    百川亲手做的啊……兰珊沉默了一瞬，将心里开始冒头的歉疚情绪死死按回去，也没再任性，神情有些恹恹地坐到桌边。她单手支桌，随意地瞥向窗外，却看到凌若谷挺拔地站在外面。在她睡着前，这窗户还是紧闭的。此刻，她也不知这窗户是何时开的，更不知他在那儿朝这边看了多久。

    若谷身上的衣物还是昨日离开满月池的那身……他在这儿，等了她一个晚上吗？！

    兰珊一下子站起身来。

    晕眩感瞬间袭来，纤细的五指慌张地试图扶着桌边温住身形，她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便落入青宇坚实温暖的怀抱。

    “兰珊！”窗外的少年人也有些慌了。

    青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对窗外道，“若谷，进来。”

    他早知若谷站在外面，只是不想点破也不想理会罢了。

    凌若谷立刻翻身入窗，直接奔到兰珊面前，拉起她一只手紧紧握住，“兰珊。”

    原本就肌肤赛雪的少女，此刻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呼吸有些急促，视线都是虚散的，看得人心疼。凌若谷第一反应便是想替她诊脉，却被青宇推开他即将落在少女腕部的手指。

    兰珊的脉象，绝不能让她自己知道，他想。她之前受到的惊吓与折磨已经够多了，在找到解决之道前，不宜让她平白再添忧心与害怕。

    凌若谷不明所以，垂下的手默默收紧成拳。

    师傅，是何意？

    “她没事，只是有点累，可能也有些饿着了。”青宇也不去管凌若谷作何感想，他的声音淡淡的，低头看向眨了眨眼睛，目光终于重新找到焦点的少女，“好点了吗？”

    “嗯。”少女应了一声，任青宇扶着她重新坐下，对上凌若谷担忧的眼神，她露出一贯甜甜的笑容来，“我还想着今天晚些时候就去找你，没想到你就在外面。”

    她的一句话，就让凌若谷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心中默默地说，不用你去找我，我来找你了。

    “我……担心你，想见你。”他说，总觉得只是一夜未见，她的下巴仿佛尖了些，整个人都似乎更消瘦了。是和师傅吵架了吗？看着又不像。他的脑中充斥着猜测。

    若放在以前，顾忌师傅与少女的关系，只要有师傅在，他都会刻意远着她些，怕给她带来负担和困扰，更不可当青宇的面说这种直白而越界的话。但现在，既然他们的事情已经被师傅知晓了，他反倒觉得更轻松了，也没了顾虑。

    甚至，此时他说这些话，就是向师傅表明他的态度。

    虽不知昨夜师傅与兰珊到底如何谈的，但他便是喜欢她，只要她没有开口要求，他就定然不会放手。

    哪怕是师傅，也不能阻止他。

    兰珊靠在青宇怀中，呼吸平复了些，神色也安宁下来，只是气色依旧不大好。她抬手摸了摸凌若谷的侧脸，有些凉的手指从他眼下的青色，一直抚摸到他下巴上冒出来的浅浅胡渣，“你一晚上没睡吗？”

    凌若谷点点头，“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瞒着的，“我担心你。只是师傅在你这儿，我不想打扰你们。”他有什么说什么，倒是真的丝毫不顾忌什么了。

    青宇扶住兰珊一侧的手臂，微微收紧。

    原来，只要事关兰珊，他这个看起来总是沉默寡言的小徒弟，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开口就能无形间咄咄逼人。

    只是，他步步紧逼，自己便要拿出师长的风范来容忍相退吗？

    可笑，这怎么可能！

    兰珊看着这两个看起来都很平静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如今的局面远比她设想的要好很多，他们既没有因为她的“多情”对她敬而远之，也没有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剑拔弩张，事情的发展很顺利——除了她心底不停冒出来的自我厌恶——一切真的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青宇，年长的男子面色平淡，似乎与往日看她任性胡闹时没什么两样，可是他的手臂如同一个铁箍，将她圈在怀中，哪怕她此时已经无碍，完全可以自己坐着，他也没有松开。

    她重新低下了头，唇角勾起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完美弧度，才抬起头看向他们，“我，”她顿了顿，重新开口，有些无辜地问，“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是吗？”

    其实她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无辜。

    青宇昨夜已然和兰珊表明了，自己愿意接纳凌若谷；凌若谷也早就与兰珊说过，不管她喜欢谁，他都不介意。

    可奇怪的是，这两个男人在此时，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那不是言而无信，也与身份、地位、辈分、强弱无关，倒像是两个男人之间无言的较量，以及，事到临头的某种……不甘心。

    谁都没有说话。

    百川端着丰盛的吃食一进门，便看到三人相顾无言的场面。

    青宇看了他一眼，忽然道，“百川，你陪兰珊吃饭。”

    百川一怔，随即应下，“是，师傅。”

    “先吃些，再去睡。”青宇不放心地叮嘱了少女一句，这才放开她，而后又看向一旁的小徒弟，“若谷，你随我来。”

    “等等！”兰珊的声音，让一前一后准备离开的两个男人，都停住了脚步。

    百川面色平静地站在一旁，开始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布菜，仿佛并不关心他们的对话。

    兰珊反手抓住青宇的衣袖，揪着不肯放，盈盈流盼的双眸好似会说话，此刻透着一股隐隐的不安。

    到底不忍她焦心，青宇低低说了一句，“相信我，我不会为难他的。”

    她这才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