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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使把郭嘉用草席卷了,连被带扛从歌楼里出来的时候,你就站在酒楼的门口被梨花带雨的姑娘扯着要钱。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抹不下那个面,只是喊了些容貌昳丽的女孩子围着你,一个一个的流着眼泪算郭嘉生前欠了她们的钱。 你越过伤心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女孩子的头顶,看向傅融。 傅融神色淡淡,甚至瞪了你一眼。你便知道,这事绝无可能。 候在旁边的大夫此时上去掀了草席,试了试郭嘉的鼻下,见没有呼吸,脸色难看得简直要厥过去。又按上他的手腕,半晌没有动弹。 于是你便艰难的从女孩子堆里钻出来,吩咐鸢使看着点那个大夫,若是有什么事,先上去掐他的人中。 那大夫年纪不小,颤巍巍的进了歌楼,又颤巍巍的出来,说,你们把他的尸身带走吧,钱不要你们付了。 你一听,大喜过望,搓着手说,这怎么好意思。掏了全身能置物的地方,摸出几枚铜板,塞在大夫的手里。转头又厚着脸皮指挥着鸢使把郭嘉卷回去,扛在肩上带走了——这草席也是歌楼提供的。 乱世动荡,百姓死伤无数,多的是连草席都裹不上的。好歹他还有个高档草席,不容易了。 郭嘉死了。 兴许该和贾诩说一声,他说不定还真乐意听这个好消息,你一边蹲在郭嘉的尸身前,一边摩挲着自己下巴,时不时的伸手摸一下郭嘉露在外面的手腕。 郭嘉当然没有放到乱葬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楼里财政紧缺,他来上班的时候也不曾给他安排住处,因此他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放在你的卧房——你的床榻上。 你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去取了早就给他备好的衣服,点上蜡烛,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前。 等到天色全黑,你注视着床榻上的清瘦身体,他确实太瘦了,薄被一盖,好像没有人的痕迹。你不耐烦的算了算时辰,叹了口气,刚抬脚准备离开,却听见他轻咳了一声。 你手脚利落的从床下取出痰盂,刚端在手上,就见那尸体艰难的爬起来,扶着你的肩膀,猛的呕在了痰盂里。 你有些嫌弃的扭开头,只是他一日未进粒米,呕了半天也不过吐了些口水。 他吐完,四处摸索才发现手边没有巾帕,只好接了你手中的痰盂,托你寻个帕子回来。你叹口气,刚把痰盂交过去,又眼疾手快的端住——他连这痰盂都端不住了。 你把痰盂放在地上,嘱咐他吐的时候对准些,退了几步从桌子上拽了帕子来。 他呕得艰难,呛得脸颊泛红,眼含泪光,细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落不下来。未断的津丝挂在他微张的唇上,大口呼吸带得他胸膛起起伏伏。 你偏头,不看他那吸人精气般艳鬼的模样,替他擦了擦嘴唇,又擦了擦下巴,哄着他擤了鼻涕,又揪着巾帕的一尖替他拭了泪。 他缓了缓,像是终于喘上了那口人气,又苍白了起来。擦去他唇上的津液,那柔软的光泽褪去,带着血色也去了。他冲你笑得慵懒,带着一点对自己身体的毫不在意。 郭嘉病得快死了。他本来就体弱,又乐意喝那不值钱的劣酒,抽香云叶,整日没有一个四肢俱全,呼吸顺畅的时候。前些日子同女孩子玩闹打了耳洞,发炎发烧不省人事,没好全乎就又偷跑出去,冬日里还穿的这样单薄。这州上的病气怕不是全听了有个叫郭嘉的小子不要命,一股脑的簇拥过来。 你皱着眉把炉子上温着的药碗送到他的嘴前,让他就着你的手小口小口的抿下去。又端了碗guntang的rou糜粥回来,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他。 你手下的小姑娘也有刚打了耳洞,扯着你的袖子说要给你再穿一个。小姑娘几个年纪不大,吵吵嚷嚷的说,就像蚊子叮了一口。你嘱托她们去找医师讨一点药膏,几个人推挤成一团,谁也不去。 也没见她们有什么事。 他在歌楼里发了烧,guntang到有歌女大着胆子向他领口塞了鸡蛋进去,第二日再剥开,那鸡蛋熟了一半,没人敢吃,又给他喂了回去,兴许是那鸡蛋吊了他一口气,回头让他对着鸡蛋磕两个响头,好答谢救命之恩。 你又叹口气。华佗说他治不了这娘胎里带来的体弱症,只得好好的温养着。早接回来一日,便多一分活头。 正好赶上冬季,楼里的钱全拿去买粮借粮开仓放粮,此时几个铜板都扣扣搜搜掏不出来,哪里来的银钱去赎他。 你焦头烂额,鼓起勇气同傅融商量了一夜,拟定了这假死卷尸的计划。郭嘉这小子的命可真贵,甚至能逼得你吃了自己的良心,他最好能活够本,不然怎么对得起你。 也幸亏那歌楼老板是个胆子小的,怕郭嘉死在自己楼里惹了郭嘉侍奉的几个主公的晦气,匆匆把他的尸身推出来了,也让你捡了个便宜。 他假死药药效刚过,此时声音嘶哑,难以发声。他又伸手去握你,你便由着他捉你的手。方才触及,就感觉他手指冰凉。 他说不出话,带着你的手进被窝。你一摸,简直想骂他出声。他捂在被里有了一会,此时那被褥仍冰冰凉不见热度。你便疑心他确实是死了,去摸索他的大腿,搭在上面,皮肤冰凉,摸不到什么rou,你一捏便感受到他的腿骨。 你捏了一会,捂热了这一小块皮肤,也终于摸到一点点脉搏,这才放下心来。你打算退出去给他取几个汤婆子来。他却虚虚环着你的手腕不许你离开。 你额角突突跳了几下,又想到他说不定确实没几天好活了,心又柔软下来。脱了外衣掀了被,窝进他怀里去了。 你一手按在他心口,微微试着里面还有东西艰难的跳着,很是满意。另一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搭在他的背后,从上至下沿着脊骨揉捏,等他身子略暖了暖,又轻轻拍打起来。 他确实是病得重了,若是平时他恐怕已经说了一箩筐不重复的缠绵情话——当不得真的,他同谁都说,只当笑话听就好了。 他用脸颊蹭着你的额头,只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你贴近他的锁骨,闭上眼听他呼吸时的些许声响。只觉得这命你还能与阎王再抢一抢,扯着嘴角笑笑,三更时段更夫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你才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