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拒绝
第二十一章 拒绝
沈念曦设想过很多次被拒绝时的情形,她将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以及最坏的结果全都在脑海中反复预演数次。 然而,当下情况似乎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沈以安没有决然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曾说过任何令她伤心的话。而对于那一晚上,却也只字不提。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很好。 他是好父亲,她是他疼爱的女儿。 然而这段时间,只要稍微靠近过去,沈以安就犹如惊弓之鸟。立马作出秉节持重之态,退避三舍。 他始终与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而且能够精准的把控好这个度,不亲不疏,不冷不淡,不远不近,恰如其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冷漠,旁人很难察觉,甚至还会觉得和他关系很好,他这人也很好。 但她是谁?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他们是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亲人,她能敏锐而清晰的感受到这种刻意的冷淡。 且最能证实这一点的是,那次以后,沈以安每晚睡觉之前,都会十分谨慎的先把房间门锁好。 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还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父女,甚至会十分艳羡他们的家庭和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家的mama经常在外。 这样的相处方式,表面上他看似如同寻常那般悉心爱护着她,实则是主动的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界线,像是隔了无形的万重青山。 人总是会贪心,得到了又想要更多。 以前沈念曦觉得,父爱也是爱,只要沈以安仍是爱她的就好。可现在她却不满足于此,她还想要他的全心全意。 林曦冷落了沈以安这么多年,沈以安却处处忍让,默默付出,多年毫无怨言,甚至还心怀感谢。 而沈以安对她,就不一样。 比如,林曦是主动不理沈以安的,而她却是被沈以安疏远的。 再者,同样都是冷漠,林曦只是常年在外,不回家,不与人见面说话,至多也不过生气时说几句刻薄的话。而沈以安却不一样,那样的淡漠仿佛能沁入到周身,使人心里时常隐隐作痛。 林曦冷漠人的功力,远不及此。 无论如何,怎么想都是不公平的。 然而,她还没有办法对他生气。 她感受得到,他的自责、懊悔,也明白他在折磨着自己,却在无形之中同时折磨着她。 思虑许久,沈念曦决定要好好谈一谈,把话说明白。她想,如果被拒绝了,就再想办法。 “爸爸,你还爱mama吗?”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选择如此直白的询问。 沈以安垂着眉目,眼睫遮住了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长叹一声:“我们都已经决定离婚了,你问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神色顿时失落下来,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沈以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目光注视着她,认真补充说道:“曦曦,我向你保证,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眼前的人,是最珍视的女儿,他不愿拿自己曾经的那段感情作为借口,来欺骗她,伤她的心。 沈念曦听了,如同在茫茫夜雾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激动的抓住沈以安的手腕,急切的想得到那个满意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你只是把对我的依赖,错以为这是爱情。” 沈念曦听了,连忙摇头,努力表明心意道: “我是爱你的,不是亲情,也不是依赖,我很清楚。” “好,我相信,你爱我。”他的眸中平静如水,一边轻轻的将女儿的手拉开,心平气和的说道:“你认为,你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是我,这完全没有错。所以,你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对吗?” 见她迫切的点点头,他又以平缓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明白你的这种心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的关系,是永远见不得光的,永远也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甚至无论在哪里,都会为人鄙夷,这违背了世俗最基本的伦理道德。你的人生还很长,我决计不能耽误你,更不能害了你。” 她的一生还未好好开始,他绝不能让她沉入这深渊之中。 沈念曦满目茫然,听得很是不解,于是不甘心的问他:“那你爱我吗?” 她以为,爱情是永恒不变,乃至于跨越生死的。若与生死、时间相比,区区伦理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那么这一切都无须在意。 然而,他终是给出了令她有些失望的答案。 “你是我的女儿,又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他看向她的目光,无比的柔和。像是五月纷飞的柳絮,从树梢上飞落漂浮于空中,远远看去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让人感受到美,但却无法走近。 这样的一句话,湮灭了关于两人之间美好爱情的幻想。 一瞬间,两滴清泪从眼中夺眶而出,沈念曦窘迫的低下头,再也忍不住,在他面前伤心的哭了出来。 沈以安是真心爱着她的,可却只是将她当做女儿来爱。 听到她悲怆的低泣,他的目光凝结住了,随着那泪水垂落而下。 片刻,他强行忍住想要安慰她,想要为她拭去眼泪的冲动,只是微微别过头,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可是……”她泪眼婆婆,悲切的诉衷心意:“我早已无法将你只是当做我的父亲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脉脉含情的低语,几近于渴求。 沈以安垂着眼眸,终是沉吟道:“很抱歉,曦曦,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 在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就此为止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沈念曦仍是不甘心,她屏息凝神,鼓足勇气的问道:“如果,如果我们不是父女呢?” 从客观上来说木已成舟,哪怕只是寻常父女之间的亲情,也不可能再回到和从前一样了。 沈以安神态严肃清正,坚定决绝的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会去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谈情说爱。我所受到的教育,和一直信守的道德原则,不会允许我做如此违心的事。这将会时刻提醒着,我成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甚至是最为不耻的那种人。” “而且,这种关系也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纯粹。” 他尽量想把其中道理与她说得更为透彻一些,但也只能点到为止。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叹道:“你太年轻,还不懂什么是爱。” 末了,又徐徐补充道: “何况,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如果。从你出生起,到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我们以亲人的关系共同生活了十五年。于我而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这一切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你应当正视这点。我知道,你一时大概无法听进去这些话,可我从始至终都是在为你着想。我不愿意看到,将来这段不堪回首的错误关系于你的记忆中,影响着你的一生。” “即使我答应你,我们一辈子也只能以父女关系相处,无名无分的,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曾那样悉心教导你,不是让你在感情中这般舍弃自尊的。” “不是的……”沈念曦一时语无伦次,泪流满面的不断摇头。 而后,她搂上他的脖子,紧紧的拥抱住他,满是泪痕的小脸贴在他的肩上撒娇一样蹭来蹭去,眸中的泪水被一点一点的全蹭在上面。 沈以安全然不介意,感受到那温热的泪水沁入西服时,他两手已经不自觉抬起,想要抱她于怀中安慰。停在半空几秒,最终缓缓放了下去。 任女儿这样抱着哭了一会儿,待哭声渐渐停止,他稍微推开一些距离,而后按住了她的肩,神色复杂的向她看了许久,平缓的质问道:“你真的觉得luanlun好吗?” 肃正严厉的气势扑面而来,沈念曦感到有些发怵,她从未被父亲用这样陌生的眼神审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了一样。 他的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先前已想好的那些辩驳话语在此全无用处了。 其实,这话不该她反过来问他么?那晚他在她身上做了那么多次,还那样的激烈。 沈念曦暗自觉得,即使是被下了药,最多做两三次也就消解了,可沈以安之后还做了那么多次,多半是借机发泄多年压抑着的欲望。 他说,这样的感情不是所想的那么纯粹。 可是,只要他许诺和她在一起,永远像以前一样疼她,她也是愿意的,因为她很喜欢他啊! 须臾之后,沈以安松开了女儿的肩,令其坐到一旁,郑重其事的言道:“曦曦,我辞职了。” 沈念曦听了,不禁讶异的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他竟然辞职了,是因为那晚的事吗?她心虚低下头,这时候已没有勇气去细想,他是否猜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爸……爸爸。”她慌张的开口,想说点什么,以此来遮掩心中的不安。 沈以安不动声色的看向女儿,她一切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柔和的目光中而有忧伤,微微叹息道: “之后,我会去其他城市工作,不能再向以前一样时时陪在你身边了,以后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让我担心,好吗?” 他们之间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有一定责任的。 关键点在于那杯果汁,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起先是很生气的,其间竟有些喜欢,然而事后又感到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以至于想尽办法与她疏离。 最后他选择了辞职,为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言画上一个完善的句号。而离开,是经深思熟虑之后早已决定的事,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逃避,至于逃避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念曦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良久,她只是淡淡的回道:“好。”生生的把后面那一句“你要走就赶紧走”的气话咽了下去。 从沈以安突然辞职,还有说话时神色中流露出来的淡淡失望与忧伤,一切都令人深思。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但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终是不忍把话说明,也不愿为此而责怪。 又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总之她一时还无法断定。 当时沈念曦也不过是一时冲动,此刻才清晰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她就是想要得到他。 有这么一个长得又好看、深情专一、照顾人细微体贴,然后做饭也很好吃,又会做家务,从小疼自己疼到大的男人,谁不想好好把握住呢? 可是,如沈以安所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她也是勉强不来的。 爱一个人,也需懂得放手。既然他想离开,不妨成全,让他去过真正本应属于他的生活。 今后,他只会是她的爸爸,他们也许分隔两地,也许很少再有交集,但她永远都会是他最爱的女儿,如此而已。 虽然想明白了一些,但不知怎么,沈念曦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总归是极其不甘心,这种不甘心之中,又含着对沈以安的无尽哀怨,怨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能感受得到,沈以安也是喜欢自己的。即使他喜欢的成分亲情居多,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爱情在其中吧?当然,后者可能带有个人的幻想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