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羽素宫的僮仆发现他们渡劫归来的霄鹄仙君变得有些不一样。

    仙君本是在凡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悍将，姓徐名知几。徐知几所忠的帝王昏庸无能，喜听小人之语，而他本人因jian臣迫害而死于一杯鸩酒之下。

    他既是忠义的代名词，又是抗敌的大英雄，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既有愤慨，又有感激，平民百姓为纪念他设立大大小小的徐公庙，将其神化，于是徐知几免受轮回之苦而位列仙班。

    民间流传的故事掺了四分真，六分假。他们毫无保留地将徐知几塑造为彻底的光辉者，身上连半丁污点都未能见到。而事实恰恰相反。

    徐知几出生于青楼，他娘是老鸨重金买来的美艳胡姬，爹是哪位家财万贯的恩客。胡姬为生他大出血而死，老鸨见到他那继承胡姬的深绿双眼便决定留他一命，不像其他妓女生下的孩子即刻溺死。

    徐知几自幼时便常受人欺负，成为青楼可以随便颐指气使的对象。恨、怒、怨，染上了他性格的底色。他的外表随着年岁增长逐步长开，除却那双眼，也可称得上天人之姿。

    没有威慑力的美貌常常招来祸端。于是徐知几在万籁俱寂之时，毫无心理负担地放了把火将青楼烧了个透：活人、死物，通通湮灭于火光之中。这场大火几乎无人生还，直至一天一夜后才堪堪停息。

    恰逢塞北的剌模入侵，固守的城池不断被攻陷，人人皆是朝不保夕，连中央也只能卑躬屈膝的求和。谁还在意一个青楼为何放火，又死了多少人呢？

    这对徐知几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中央为扩大兵源而放松了进军条件，他才有了逐步上位的机会。几年后，一位戴着面具的将领声名逐渐远扬，对于他的外表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尽管换了一位的太岁爷仍是那副孬种样，但国家因几位大将军的屡屡胜利逐步稳定下来。徐知几身为武将确实抗敌有功，只是他才没有大丈夫节cao，根本不在意自己顶头上司的更替与死活。

    …

    徐知几身为武将，造下的杀孽积重难返，又有心魔难除，于是天帝便给他定下为拯救苍生而牺牲小我的劫数。在凡间的百年眨眼过去，徐知几褪去周身煞气回到了天庭，原本的暴躁性格也变得温和起来。

    徐知几不仅性情大变，连他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不少，这点只有他宫中仙仆发现。徐知几在时隔多月归来时，便用纸鸢吩咐二福给他的房间内置办张床，每日给他拿些仙果来。

    徐知几房间中本只有一张榻，以供打坐之用。仙人虽在生理上无需饮食、睡眠，但总有眼馋、疲惫的时候。而徐知几无欲得彻底，每天在房内打坐两个钟头便出宫不知去向，何时归来连仙仆也未能知晓。

    如今竟需要床来休息、果来饱腹，免不得惊掉了二福的下巴。他在震惊之后，便高兴地让大福与其一起替徐知几张罗起来。他家的仙君这样才能像个仙人——虽是仙，但也从人而来。

    又是一晚无梦。

    徐知几睁开眼，手不受控制地使了个简单术法召唤出白云的幻影躺于他的身旁。又犯了这个术法的禁忌，徐知几没忍住抚摸上她沉睡中的脸，却刹那间幻影化为了星光点点。

    “我不知道你是恨我，还是忘了我，居然连一次都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面。”徐知几轻声低喃，脑海中的回忆随着思绪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为什么，我如何找你都不能找到…”

    白云的原身是块石头。

    有些特别的是她是不知在何时慢慢有了自己意识的石头。但她周围的一花一木、一沙一石皆不能语，漫长的生命里她只能羡慕地望着天上的白云自由地来去游荡。

    直至那一天，戴着面具的仙人在她这座山头忽地降临，直至踱步来到她的身边。那位仙人将她拿起，于是她便一眼能够瞧见那铭记于心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