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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

    明月皎皎,我正看着马明心的背影发愣。他立在我那小破院子的门口,松垮发白的衣服随风舞动,贴在背上,脊骨长鞭一般直贯身躯,在他弓腰时分外明显,像种蓄势待发。

    一只茫茫在外的野兽,曾收起爪牙朝这社会投奔。

    我无法判断他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我与马明心初识于一场意外,那时我十六岁,正是性子野不成熟的年纪,家里又只有奶奶还在世,哪有人约束。

    脑子一热便约着人小巷子里打架,我手重推得狠,把对方惹恼了,他一扑,脚下一滑,磕碎了个空花盆,碎片往眼里扎进去,人没多久就不动了。

    我吓傻了,感觉身上流的血都是冷的,蹲在墙边不敢动弹。

    马明心正巧路过看在眼里,他定在那不动,盯着我看,那个瞬间我很想逃,但他已经看见我的脸,我便也只能艰难抬头,求助般看着他。

    他探了人鼻息后过来拉我,我手脚无力,几乎倒在他身上。

    他问:你是学生?

    我点头。

    ——他是意外吗?

    我支吾着痛苦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自己摔的啊。

    马明心扫了我一眼跟我说,我走了,今天旧区那边修电网停电,我得早点回去做饭。你赶紧回家吧,打一天篮球也挺累的。

    我瞪大了眼看他,见他转身离开,失魂落魄往旧区跑去。

    那巷子哪有监控,又无目击者,更巧的是,那人身有隐疾,如此一来,他的死横说竖说都像个意外。

    我一时竟就这样逃过了。

    ……

    后来我良心过意不去,到底是自首了,判得轻,我躺在里边反倒平静。我又想起马明心,他真是个好人,可惜我不能这样做。

    待我出去后,我去见了马明心,颇拘谨地带了些水果,去跟他说一句谢谢。马明心很惊讶,东西不肯收,还请我吃面,只是我走的时候一回头,见他侧身耸了耸肩。

    到底是没接下他这一份好心。

    我有些愧疚,又去了几次,东西他不肯收我就放在门口,他店里要是忙,我还能顺手干点活。一来二去就熟了,我总觉得马明心性子太好,有人为难他也是笑着的,好像只有眼前的活儿、眼下的日子重要,踏实得不动声色。

    他笑着问我,怎么老来啊?我们这可请不起你干活啊。

    我说,你是好人,我谢谢你。

    他许是不习惯这种直白的话,不自在地擦了擦汗。

    我在里面待了两年,奶奶身体不好,撑到我出来不久就走了,留了个空荡荡的老房子给我,残败而破旧,暮气沉沉。

    马明心不时会来,见我不易,没少给我送东西,最难的时候甚至给过我零花钱。我辍学之后只能打一些苦工,年轻么,卖卖力气还是能活下去。房子里到处都是灰尘,马明心看不过眼,拧了抹布就开始擦,拉也拉不住,我们俩抽空整理了好几天,才好歹有了个人住的样子。

    整理完那天,马明心躺在院子里,累得几乎要睡过去,歇了会只饮了我一杯水就走了。

    我心里感激,但总觉得我与他之间隔着朦胧的一层雾,带种奇怪的陌生感,永远走不近似的,真让人不甘心。

    第二日晚,我买了些东西想给他送去,但工地临时加班,回到家已经夜深。想着放门口也不碍事,还是骑着自行车带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马明心家关了灯却仍有声响,我正犹豫,见他孤身出了门。

    这段时日社会动荡,治安不好,他怎么会这个时间出门?前几天听他说有人到店里闹事,莫不是威胁了他什么?马明心性子软,保不齐要受欺负的。

    我实在放心不下,跟过去了。他翻墙进了信用社,我心里焦急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外边傻等,等我听出那声响不对想翻墙而入时已经迟了,一探头从窗户望进去,正看见一身灰衣举锤往人脑袋上砸,只发出闷响几声又陷入寂静。

    灰色?

    马明心最常穿的就是灰色。

    我就那么被钉死在原地。千百个念头混杂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捋不清头绪,只有刚才那一幕印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动作干脆利落,看不出半点紧张。

    锤下的人那么安静,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我笨得要死,犯了那天最大的一个错误:我在那里愣得太久了。

    待马明心翻出来时,我几乎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眼似是极寒之冰,只一眼就阴冷入骨。这次我是真的不认识他了。

    当下便逃,我骑得好快,逼自己冷静下来后绕了一圈,把送人的东西放到了老同学的门前,兜远路回去。

    在家等了一阵,马明心果然来了,我手心出汗,回想这一路到底是无话可说的,是我横冲直撞闯进命运,如今也只好直面命运。他敲门时我怕得要死,又生怕邻居察觉,心一横还是开了门,马明心满脸都是汗,若在往日我只当他是干了什么大活,可今日,我什么都知道。

    我踉跄着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隐隐看见他后腰别着长长的硬物,应当就是那把锤子。我只能无力地闭上眼,我似乎完全理解他,杀人灭口罢了。

    我捂着心口,那里正隐隐作痛——我死也想不到那陌生感竟出自于此,他竟有这样的秘密。可而今我真的要死了,也震惊得问不出一句“为什么”。

    马明心浑身泛着一股淡薄的死气,像被他捏在手里,他步步逼近,竟还万分不理解地问了我一句“为什么”。

    他身上没有血,但我却恍惚闻到了血腥味,那种新鲜流出刚刚干涸的血腥味。我为我那刻敏锐的感知崩溃,见他如修罗临世。

    马明心站到我跟前,眼神复杂,我干脆把脖子上的平安符摘下来递给他:这是我奶奶最后留给我的,别弄脏……

    马明心渐渐收了眼里寒光,又被我跪下去抱住腿吓了一跳。我脖颈头颅都暴露在他身下,他轻易便可取我性命,但这反而让他烦躁起来。

    ……

    他说,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我哭着说一个人害怕,差点被他抽一嘴巴。

    后来是一起去的,马明心胡乱搓着肥皂给我打泡沫,水又冰凉,我老往一边躲被他抱住了才消停。我以为他的怀抱也是冰凉的,却不料很是温热,我抱了便不肯放。

    我个子比他高,又攀在他身上,他给我洗头很是不易,马明心哄了也骂了,我只觉得他骂人时跟平常很不一样,有些好奇地偷看了他一眼。马明心身上的衣服被水浸透成深色,显出劲细的腰身来,胸前突出两点,让我看得呆了,赶紧躲过眼去。

    洗净躺床上时马明心套着我的衣服,逼我与他对视,他教我若是明日警察找上门应该怎么应付,看我眼神发散又生气,狠劲给了一巴掌,疼得我眼冒金星。

    我捂着脸喊他哥,你别生气,大不了你杀了我好了。

    马明心骂了一句“废物”,气极又甩过来一巴掌。

    我是废物啊,我本来就废物……我蹭过去靠着他肩膀哭,抱得很紧连呼吸都忘了,心脏通通直跳,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见我哭急了喘不过来,马明心翻了个白眼,没有办法,揪着我嘴对嘴渡了口气。

    我又傻了,事态越来越荒唐,而我只觉得马明心腰好细唇好软,身下不受控制地硬了。

    马明心摸了摸我发烫的脸,暗骂一句“还是只能这样”,我还没听懂便被他往身下摸去,男人么,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对着他硬还是种尴尬,正想躲却被攥住,只能慌张愣在原地。

    马明心动作很慢,但我一想先前握着锤子那只手正握在我几把上,就又怕又勃,前列腺液湿了他一手。

    我虽不承认我过往对他有什么出格的感情,但在我最难熬的时间里,马明心的确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我想去认识他,想在他身边,想我的生活跟他有关,想知道他怎么能对我那么好。这里面当然有些东西已然被打破,但我还是很珍惜这个面前的他,至少此刻,我知晓他的秘密,我离他近得不能再近。

    马明心看看我又看看身下,不太理解般歪了一下头,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我对他的欲望,但他仍耐心地照顾着我那根东西,听我喘得越来越重。

    然后我轻声跟他说,我忍不住了,哥。

    我抱过去在他脖间舔吻,手也在他腰间作乱,马明心像是疑惑,但更受不了我哭哭啼啼,只搂着我保持平衡。有一阵我才发觉,其实马明心并不抗拒别人对他的需要,他甚至喜欢被抱得很紧。

    ——哥,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离你这么近。

    ——有时候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我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很讨厌我。

    ——你总是离我忽远忽近。

    马明心莫名其妙一般皱着眉头,还是由着我靠在怀里。

    猫会养一只老鼠作宠物吗?这似乎与马明心的拥抱一样,是一种遇上方知有。

    我心中哀哀地欢喜着,顺着他腰身往下舔吻,那小腰盈盈一握,薄薄一层肌rou覆盖其上,被我呼吸灼得敏感瑟缩起来。马明心这时难耐正想躲,对上我眼睛又犹豫了,他未必能共情人之生死,却能共情人之疯狂、人之欲望,他眼里几乎能生起同情。

    ——哥,我好喜欢你啊。

    我昏着头去扒他裤子,凑上去细细舔弄,马明心看不懂我这痴迷,一时不知该配合还是拒绝,只是被我含得深了,他看着我眼角泪花似有触动,情欲被唤醒了开始自顾自地不可置信。

    于是我说,哥,我能不能,我能不能……

    我猜马明心也许并不懂我说的是什么,因此才在我摸上他屁股时恍然大悟般挣扎起来,他脸上都在用力,又踢又蹬,又抓又挠,我也没敢硬来,抱着头缩成一团,实打实挨了几下。

    马明心像是警惕的猫,随时要扑杀我似的,见我呆坐不动,不知又想起什么,竟落寞地哼笑了一声。

    他踹了我一脚,待我看过去时勾了勾手。

    马明心的手在我脖子上流连,那种危险让我直起鸡皮疙瘩,但他说,好吧。

    好吧?

    我试探着去揉他臀rou,马明心虽略有抗拒,但不再拒绝。我怕他反悔,沾了些前液就往后头送,起初当然是生涩的,多少有些痛感,但马明心绷着身子不说话,像是陷入某种曾经。

    抱在怀里给他扩开了,我呼吸重得他嫌吵,但望过来时眼里是柔的。马明心动情了也湿,我手指在xue心打转,他便呼吸轻微地抖。我好想跟他说xue里有多软多热,但又不忍打破他生涩的欢愉,只盯着他表情缓缓动作。

    他腰细腿长比女人更甚,待我红了眼把他双腿搭在肩头时,马明心就显出种不安的兴奋,被插进去时喉咙里“呜呜”哼叫起来。我被他rouxue包裹着爽得要哭,连连去讨吻,那姿势入得深了,许是感觉不错,马明心连抓挠的力道都轻了不少,给我挠痒痒似的。

    我这么久难得遇上一样“他喜欢”,当下便摆着腰去cao,马明心在床上显出一种疲累的舒爽来,一但松懈尝了鲜,便迷蒙着去迎。

    我哪见过他这种样子,非要攥着他双腿打开,露出xue口来,再一次一次顶到最深,完整抽出再插。马明心似乎很喜欢被这样破开闯入,快到时脚撑着我胸膛不让动,摸摸xue口又瑟缩起来,被我按揉着会阴小腹不住发抖,终于忍不住张开腿让我闯进去。

    他呻吟也像猫叫一般,歪过头去任cao,顶到了又气喘,软绵绵地嘶出舒服的声音。马明心不耐cao,多插几下就要到的,他似乎也认识到了,咬着唇努力不泄声,只有xue里颤个不停。

    cao熟了我咬着马明心脖子问他,哥,你舒服吗?哪里最舒服?

    马明心哪敢回答,眼里都是湿漉漉的,一插一抖缩着xue高潮。

    后入的时候他几乎跪不住,被猛地一顶惊出哭腔,我听着新鲜,从前那个马明心好像这时才与今天这个马明心重合起来,变成会委屈的样子。我太喜欢他这个样子了,我顶得他身子发直,又要到时臀rou都被拍得发红。

    我那时候也是疯了,竟问他是杀人爽还是现在爽。

    马明心突然清醒过来,想扭身推我又被压着,我只能心里有些失望地承认:我不懂他,他也不懂我。

    那便牡丹花下死吧。

    人的命运各有各的悲哀,站得越高,俗世越蝼蚁。我劳改的那两年里想,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做个能帮别人的好人,而现在的现实在叩问我,什么叫好人。

    但马明心,你对我很好。

    我把他翻过来吻,手上力道不觉大了,掐得腿根一个掌印。马明心被caoxue爽得顾不上其他,见我眼神变了只稍稍惊讶,吐着气强忍快感。

    他生理眼泪流了满脸,更惹得我发疯去亲,扣着腰几乎要把他镶进我怀里,再架着鸟钉进去,马明心被连续高潮搞得乱七八糟,挣扎着露出点不可置信来。

    我天然地把自己当做他的同党,也天然地自觉有罪,在痛意和快感里纠缠只是种自欺欺人,但我太需要这个了。

    做至最后马明心xue都被cao肿了,摸上去微微疼痒,却仍高热着软乎乎。我冰凉的唇覆上去刺激得他要哭,可到底还是爽,舔得他哼哼唧唧。

    我就这样抱着他睡过去,十分昏沉。

    ……

    第二日醒,我发觉马明心已不在身边,而我正发高烧。许是昨日冲击太大消耗太多,身体也受不住了。

    还是强撑着去了趟菜市场,人群里嘈杂地谈论什么“警察来了”,“出事了”,我买了些菜rou,又买了一尾游鱼,想着若是这几日不方便出门也可以吃。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要是警察找过来,我应该怎么说?说不说?

    终还是糊弄过去。我总能糊弄过去。

    ……

    天又在下雨,而我只是个病号。

    故蒙头大睡。

    好几日后,马明心又出现在我门口,我大病初愈,撑起身跟他打招呼,他有些冷漠,但还是笑了笑。

    ——河边走走吧。

    我说好。出门时看见了缸里的那尾鱼,我忘了吃,都养瘦了。只能叹口气道一声“命”,拿塑料袋连水带鱼装上,放了罢了。

    我蹲在河边解开袋子,侧头只见马明心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叉着手面无表情。

    我喊他过来是喊不动的,千哄万哄才答应走过来看着我放,我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吉利话,只念叨了几句“保佑”,也不知道能保佑什么。

    马明心嫌我时间长,故意冷着脸催:你要是不想放,拿回去杀了得了。

    我哪听得了这个,捂着鱼脑袋就叫他闭嘴。我也不知道鱼耳朵到底长哪儿,干脆捂了个严实往怀里一抱:你别听他胡说,你保佑他……保佑他……

    我瞪了马明心一眼,把那尾鱼往湖里抛去。

    我心里又无端地痛起来,盯着它游走的那个方向久久收不回眼,直到马明心说,你也走吧。

    ——什么?什么走?

    ——离开这里,对谁都好。

    马明心如当年一样说完即走,远远飘来一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不像是跟我说的。

    我在那待了很久,躺在树下叹气:多好的一个葬身地,他却要放我走。

    ……

    走吧,走吧。

    我离开了我从小生活的这个小城市,到了另一个小城市,日子相差无几,除了有些无趣。我多了放生的习惯,也会了几句口诀,常常走得很远去送走一条鱼,我跟它说,你要是遇着他了,替我好好看一眼。

    我笑得眼眶发酸,又品到了这浮世一苦。

    你看,马明心,这么多年了,你放生的游魂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