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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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红头发、学器乐的客人又来了。 “哇,老板,你开店未免太随心所欲了。”一对上眼,漂亮的女大学生就笑了,“我连续来了好几天都没等到开门!” “抱歉。”店主漫不经心,还是在擦杯子。 她发现青年的神色与上次见不太一样了。但也说不好哪儿不一样。上回是恍惚,这回…感觉躁动不安。 “是什么原因呀?啊,我要这个,爱尔兰之雾!” 傍晚时分,时间还很早,刚到酒吧开门的时间。她坐到吧台前,对着酒水单随便一指,就撑着脸欣赏帅哥,不加掩饰地表达好奇,“和女朋友和好了吗?” 青年没有正面回答:“确定要点这杯吗?是热饮哦,很容易醉的。” “冬天就要喝热饮呀。”今天换了绿色美瞳的电影学院女生兴致勃勃,“这个应该很甜吧?” “基酒是爱尔兰威士忌,度数有点高。”他友善婉拒,“一个人来最好不要点。” “居然不做生意?”女生唉声叹气,“那还有别的热饮吗?最好是甜的!” 越甜的酒越容易喝多。 …基酒换成百利甜,兑热咖啡和牛奶吧。 煮热饮的仪器好久没用过,上次用还是…还是黎潮来的时候。年初的冬天。和这回的客人一样,说太冷了,问有没有热饮。她不喜欢酒的味道,觉得又苦又涩,想要甜一点的鸡尾酒。 当时也在聊天,他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告诫她最好小心点,一些看起来无害绚烂的果酒会混着好几种高度数基酒。 结果当天还是喝多了。 意外地喜欢喝醉。她可能以为自己没醉得太过分,但其实远远超过微醺的范畴,走路轻飘飘,眼睛朦胧迷离,自以为在走路,实际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倒。有时还会躺在他的臂弯,侧头仰脸望着他出神。发尾从手臂悬落,像黑色的浪花。 那时候就多少有点心思了。 发生关系之前经常帮她打计程车回家,当时怕她不安全,还特意拍下车牌号。但最后调的那杯加了六种高度数的基酒,连他自己喝都会醉。 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黎潮应该喜欢他吧? 经常入神地看着他的脸,接吻的时候沉迷投入,稍微碰一下就会湿,床上会追逐他的吻。她亲口说过喜欢。还说需要他。 她应该喜欢他吧。 只是因为吵架生气,同意联系就是要和好了。还说让他过节去找她。 这是原谅的意思吗?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每次生气之后再找过去都会和好。上次是不巧那个人在。…她很喜欢做,只要在床上满意就会高兴。明天带几件礼物,想个办法让她潮吹,之后再道歉,应该会好的。 黎潮应该是喜欢他的。 黎潮一定—— 滴滴! 工作结束的仪器发出示警,尖锐划破思绪。 ……先调酒吧。 咖啡豆研磨冲泡,黑咖啡翻涌浓郁醇厚的气息。百利甜加热会泛苦,加上咖啡会更苦,因此需要大量牛奶中和。最后一步挤上液体棉花糖,喷枪火焰幽蓝,将雪白烤成焦糖色。 “你们调酒师好多设备。”女生敬佩地说,“居然连火都玩上了。” “有些酒还能直接点燃呢。”他最后撒上可可粉装饰一圈,这才堪堪收手,轻轻把酒杯推出去,“尝尝吧,你要的热饮。” 女生捧着酒杯暖手,也不喝,抬头看他:“点都点了,说说嘛,之前为什么没开店呀?” “身体不适。”他半真半假地回答,语气听不出是否玩笑,“冬至以后降温呀。” “生病了吗?”客人惊讶了,“冬天确实容易着凉,老板你要多保暖啊。” 不算生病。可能真的熬夜之后吹风着凉,从游乐园回去他头疼了整整两天。偏头痛,不是疼得受不了,但隐隐约约更折磨人。副作用还有恶心反胃。上周末晚上洗澡,洗着洗着他差点吐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睡不好觉。 状态和遇到她之前,叶堇死的那段时间有点像。 好在没做噩梦。 但他强迫症一样监视黎潮的定位。蓝色光点作息规律,行程固定。上午在公司,晚上在出租屋。夜晚到凌晨的时间,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晚上可能会做。 他每晚莫名地想要看手机,明知只会看见她在家安睡的固定光点,仍然时不时突然惊醒掏出手机看一眼。蓝色圆点一动不动。他一直发消息。发不着边的无聊日常,每一条气泡前方都弹出鲜红的感叹号。 想去找她,但她在上班,有时后半夜才下班。季晓平时会接她,不事先联系又会撞上。 本来打算周末去她家门口坐着等,但昨晚电话接通了。 是原谅吗? 要他过去就是原谅…? 是不是算分手…? 她到底…… “…在想什么?” 水流声压过喃喃自语。 客人:“老板?”她开始喝那份特调酒了,“哇,这味道好绝,这家店太宝藏了!对了老板,你刚刚说话了吗?” “我女朋友,”青年恍惚地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客人:“啊?变成女朋友了吗?”前几天还说不是呢! 他自己仿佛也不确定:“应该是吧?” 客人:“…你们帅哥感情真乱。” 青年虚无地应和了一个笑:“是啊。” “你们和好了吗?” “……应该是吧。” 客人的表情变得勉强起来,想起他前些日子在角落连打三十个电话被挂断的事,小心翼翼地提醒:“感情的事一般不会用应该吧?” 他最后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黎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很容易受情绪影响,压力大时有可能会突然改变主意。他有预料女友大概会在哪天加班情绪崩溃的午夜再找过来,但昨晚她不是。 她昨晚非常冷静。 冷静时的黎潮抗拒他。 只有高潮到恍恍惚惚的状态,她才会主动说喜欢。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明天要怎么办?要哄她吗?但能说什么?说到底她究竟因为什么生气?而且那个姓季的—— 关店前清洗器皿,手指被冷水冲洗,再度蔓延僵硬的冰冷。 精挑细选的玻璃杯重新摆回架上,发出清脆声响。 屏幕亮起,蓝色光点安静停在出租屋,一动不动。 她又和季晓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家」。 …… 元旦当天下午,出租屋的门虚掩着。 客厅没有人。 女朋友在房间里,走到门口能听见内侧隐约的声音。没有人声,而是键盘和鼠标的敲击音。卧室门也虚掩着。 你在等他。 房门推开,内侧是眼熟的卧室景色。简单的木色地板,亮色床单和凌乱被子,床上堆着抱枕和数据线杂物。电脑桌边零食架满满当当,刚补充过。 床边有一套大号的男士睡衣,和你身上是情侣款,明显穿过。 你专注于电脑屏幕,头戴式耳机遮住耳朵,双脚伸进毛茸茸的保暖装置,没注意到他,一心一意写报告。 叶青:“……”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你的床边,悄无声息地凝视你很久了。 转头对上那双眼时你差点跳起来。 “叶青?!”你摘掉耳机,这才发现电脑桌边多了一个白色的礼品盒,“…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他顿了顿,像上周末一样,把盒子往你的方向推过去,对你挑起一个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微笑,“元旦快乐。” 你抿起唇,一时不知怎么开场,只好跟着说了一句:“元旦快乐。” 叶青柔声问:“不拆开看看吗?” 他眼下的黛色比前几天还明显,唇角还微微上挑,眼眸却直直盯视而来。他的眼神像要把你囫囵吞下。脊背即刻冒出一股悚然的异样战栗。 你堪称丝滑地联想到了那类打开盒子就会伸出一只苍白鬼手把人扯到地狱的恐怖片。 或者图穷匕见,打开首饰盒有一把刀弹出来什么的。 ……打开看看好了。 盒子不大不小,半个手掌大小,比平常首饰盒高一点。你打开才发现里面有三层。 第一层是戒指,黑曜石和玫瑰金、银钻戒圈都有,一层塞了四个戒指。第二层是手链和手镯,金银交错嵌套细纹的镯子,还有缀着细碎晶钻的花哨手链。第三层是耳钉,钻石、猫眼石还有羊脂白玉。 这么一个小盒子,居然被他塞了足足九件首饰。 而且。 “这些是…”你怔了怔,不知怎地咬住嘴唇,紧紧拉平了唇线。 这些是他戴过的首饰。 他最喜欢的几个,戒指也是,手链也是,你见他戴过无数次。有几次还是戴着它们做的。 “消过毒了。”叶青说,“是定制的,尺寸可能不太合,不过你戴应该会好看。” “……”你没有接话。 他抬起手臂、托起你的指尖,试探地握住了你的手。 仅仅牵住前半边手指的姿势,类似于欧洲的吻手礼,宽松袖口下滑,手背与腕部线条清晰勾勒。青年的皮肤是不健康的冷色,冰凉薄茧触感鲜明。你垂眼望去,发现今天他手上只戴了一枚戒指——在左手无名指。 另一枚在盒子里。 你唯一没见他戴过的一个,也是戒圈最小、和你的无名指最吻合的一个。 是排钻戒指,设计感极强,戒圈环绕嵌套,纤细波纹与莫比乌斯结合。直到他拿起来你才发现,戒指一侧刻着他的姓名首字母。 如果是之前,你大概会心软感动吧。 多浪漫呀。新年的第一天为了哄女朋友,把所有自己心爱的首饰送给对方不说,还送上定制对戒,自己戴在左手无名指,甚至刻了名字。 然而。说实话。你真的累了。 没什么心理波动。 觉得有点麻烦。 他可能确实用心了,很努力地想求和,然而人能承受的东西说到底是有限的。你的信任被他挥霍太多次,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段时间他教给你最大的一个道理就是: ——不付出感情就不会被挥霍。 索取不会受伤。付出也不会。 期待和原谅才会。 何况他仍然在对你隐瞒。即便现在,他仍然没想过告诉你那些事。 “…黎潮。” 他喃喃吻下来之前,你还在出神想自己的述职报告,然而被那双每个骨节都分外熟悉的修长手掌触碰的刹那,身体竟记忆性地蓦然热了起来。哪里都没有碰,甚至没有拥抱,只是十指相扣,倾身触碰脸颊。双唇相接、舌尖爱惜舔舐唇瓣,引诱地沿黏膜轻轻滑动。触感微痒战栗,嘴唇不自觉张开,舌尖顺势滑入。气息忽而交融。薄荷叶与酒的留香。本不应存在的奇异快感从纠缠唇齿一路滑入小腹。唇舌被同时勾缠含吮的瞬间,体内窜过电流般熟悉的渴望。脊背忽而挺直,指尖酥麻蔓延,你下意识夹紧双腿,脸颊发烫,终于乱了呼吸。 “………,对么?” 再度滚上床之前,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你没有听清,被久违的yuhuo冲昏头脑,一心只想着进入正题,仅剩的理智用来最后确认文档状态—— 保存了就好。 …… 就当做逃避吧。 身体之外的接触,你已经不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