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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 此间乐,不思黎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认真的思虑了一番开始介绍这两个大明的敌人。

    “在王化鞑靼的过程中,自然有不服大明王化之人,而其中为首的便是孛来,孛来是喀喇沁部的台吉,他的态度也代表了一部分鞑靼人的态度。”朱瞻墡颇为郑重。

    “永乐年间,大明北伐主要征讨的便是阿鲁台,阿鲁台是阿苏特部的台吉,这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同源,他们的都是当年蒙古西征后,由西域而来的阿速人和钦察人,再加上乞颜部本部组成,在胡元建立之后,被编为了怯薛亲军,组成了阿速卫和钦察卫。”

    “胡元败北草原,阿苏卫和钦察卫扈从元顺帝北上,最终成为了今日的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这两部可并列视之。”

    “永乐年间阿鲁台不敌大明文皇帝,远遁母纳山苟延残喘,直到宣德九年,阿鲁台被也先的父亲脱欢袭杀,阿鲁台死后,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后,这孛来和麻儿可儿便脱颖而出,成为了台吉,现在反明,也不奇怪。”

    “贺总宪迎可汗脱脱不花入明的时候,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就反对,并且组织过了袭杀,贺总宪的胳膊,便是他们做的。”

    朱瞻墡将这个孛来的来历做了介绍,其实这两个部族由来已久,并不是凭空在草原上就出现了,他们代表的是一种声音,反对大明王化的声音,他们团结的就是那一批反对大明王化,不愿臣服之人。

    在大明看来,阿鲁台被击败后,伯颜帖木儿作为左翼诸鄂拓克,成为了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的台吉,这是大明对草原了解甚少导致,其实,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虽然名义上归伯颜帖木儿约束,但其实一直有自己的台吉,听从脱脱不花的调遣,而不是尽数归附了瓦剌人。

    所以,孛来和麻儿可儿是作为鞑靼人出现,成为了大明的敌人,而不是以瓦剌人的身份出现。

    若是论血统的话,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的血脉可比瓦剌人这些塞外的奴仆更加高贵,乃是阿苏卫和钦察卫,乃是正经的怯薛出身,班直戍卫。

    奈何这草原上靠的是拳头,不是血脉。北元灭亡,北元汗廷慢慢被瓦剌人所架空,汗廷名存实亡,北元汗廷慢慢的变为了元裔,脱脱不花那可是正经的黄金家族血脉,不照样被也先架空,受尽了屈辱吗?

    “没有争取的可能了?”朱祁玉斟酌了一番问道。

    朱祁玉在询问这两位还有没有统战价值,如果仍然有一定的价值,自然值得大明朝廷下点力气,将孛来和麻儿可儿拉拢到大明的阵营,这次北伐伐的是阿剌知院,把草原人尽数变成敌人,不符合朱祁玉的本意。

    景泰朝的北伐方略基本延续了永乐朝的北伐方略,拉一批、打一批、消灭一批。

    朱瞻墡摇头说道:“没有可能拉拢了,当初武清侯在大宁卫剿匪,臣在大宁卫也多次和这两位斡旋,希望可以通过对话,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孛来和麻儿可儿上位的根基就是反明,他们不可能自断手脚,后来武清侯便多次剿匪,可是这草原广袤,几万人散在草原之上,哪里那么容易剿。”

    要是那么容易剿灭,哪里还需要现在劳师动众的北伐?

    朱祁玉点头说道:“朕知道了,那便无须留手了,应剿尽剿,不留后患。”

    昌平侯杨俊送来塘报,一来是汇报中路军的进兵,二来则是询问这些鞑靼人的处置方案,打还是不打,打又用到几分的力气?之前一切的斡旋,在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无须留手之后,便不会再有斡旋。

    孛来和麻儿可儿率领的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便成为了大明的敌人。

    无论之后如何王化,如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要打过之后再谈,王化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消灭敌人的反对力量后,才能消灭敌人的抵抗意志,迫使对方臣服大明的意志之下。

    相比较中路军和东路军,大明的西路军则是以防止瓦剌残部西逃布置,并没有太过于明确的敌人,一旦瓦剌残部有西进的打算,西路军的作用才会发挥出来,此时的大明西路军主要以巩固大明在西域的影响力为主,驻守在轮台城,巩固城防,维护商路畅通,加大对西域的军事羁縻。

    “奥斯曼的使团已经到达了宣府,说是来践行当年之约,来送公主的,后日进京,陛下,应当如何处置?”鸿胪寺卿马欢说到了奥斯曼的使团,这走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京师。

    朱祁玉嗤笑了一声说道:“什么送公主的,就是来探听大明虚实来了,不过是个由头而已,既然他要探听虚实,就大大方方的给他看,让奥斯曼的使者四处走走,也让奥斯曼的苏丹想清楚,到底该怎么跟大明打交道。”

    “皇叔。”朱祁玉说着话便看向了朱瞻墡,面色颇为平和。

    “臣在。”朱瞻墡一听这送公主就知道,陛下这是打算循惯例,继续往他府上送了。

    “有劳皇叔了。”朱祁玉满是笑容的说道:“这几个公主就送到襄王府便是,朕可是把这几位公主,送到了朕的嫡皇叔府上,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臣遵旨。”朱瞻墡俯首领命,他没有谢恩,只是领命。

    朱瞻墡是喜欢胸前四两rou的那种类型,并不喜欢麻杆成精的柴火人,自然也不大乐意,这日后青史留名,说他这个嫡皇叔喜欢这口,那朱瞻墡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陛下不肯要,他这个皇叔只能受着了。

    冉思娘就是当初造反的播州杨氏献上的,陛下对冉思娘的宠爱连外廷都是知晓的。

    可自从这冉思娘后,无论是谁,再想方设法往陛下身边塞女人,难如登天。

    在陛下心里,即便是四方之地,仍然有所差别,交趾是四方之地,陛下不要交趾的郑氏女,播州是大明四方之地,陛下就肯要冉思娘。

    “大明在交趾的王化顺利程度,远超朕的预期。”朱祁玉拿出了浚国公陈懋的奏疏,这封奏疏兴安已经让司礼监抄录,分发到了所有廷臣的手中。

    朱祁玉的面色愈加奇怪的说道:“朕还以为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动荡,才会初有成果,但是今日看来,是朕有些料敌从宽太宽了些。”

    朱祁玉对交趾的料敌从宽宽过了头,也不能怪朱祁玉,在后世,那交趾是个独立国家,而且和中国发生了不少的龌龊。

    后世交趾的法理,其实是鸦片战争后,鞑清签署了《中法新约》,放弃了对越南的宗主权,将交趾的宗主权转让给了法兰西,而后交趾在反殖民的运动中,获得了独立。

    可是景泰年间的交趾,从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各个角度而言,都高度依赖大明,大明对交趾王化顺利,也不在意料之外了。

    陈懋的奏疏里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交趾人里的读书人本就讲汉话习汉文,而大多数的交趾人学汉文汉话,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顺利沟通了。

    这代表着大明在交趾有着极其深厚的统治基础,这也是当初于谦坚决反对皇帝陛下日拱一卒打法的主要原因,交趾在很长时间内都是中原王朝的四方之地,和倭国完全不可混为一谈。

    事实证明,于谦的谏言是正确的,大明军队在南下消灭了黎宜民政权之后,并没有朱祁玉预想的那般三日燃狼烟,五日袭军民出现,大明在交趾并没有打成治安战,而是打下来后,便开始了稳定统治,尤其是陈懋在交趾基本延续了在福建安土牧民的方略,成果显着。

    黎越僭朝在宣德年间能够成立,和当年大明在交趾的统治天怒人怨有很大的关系。

    “嘉王黎思诚也还不错,并没有明面上恭顺,背地里却行那谋叛之事。”礼部尚书姚夔对黎思诚的评价还不错,至少到了大明后,黎思诚很是老实,并没有和自己的旧部再生事端。

    嘉王黎思诚本就是大明当初封的交趾国王,若是黎思诚打定了主意要反明,大明还要跟黎思诚进行几番较量,这交趾才能彻底安稳下来。

    大明打下了升龙府后,这黎思诚便彷了琉球王尚泰久的先例,移居了天津卫,这几年,黎思诚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和朝廷沟通的渠道,也颇为老实。

    朱祁玉笑着说道:“他就是想,交趾的老百姓们不跟着他起哄,没那个民意基础,他怎么能兴风作浪?这交趾乱了这么些年,百姓们颠沛流离,这好不容易才过上一段安稳日子,这黎思诚不老实也没地方撒欢。”

    “就是这嘉王黎思诚最近沉迷于女色,王府里养了三百多的艺伎,倭女、高丽姬都有。”礼部尚书姚夔面色略微有些难看的说道。

    黎思诚作为大明册封的王爵,是正经的王府,大明有禁令在,黎思诚搞不到大明的艺伎,但是弄点大明不禁止的倭女、高丽姬还是很简单的。

    在姚夔看来,王府豢养艺伎这么多,这实在是有伤风化。

    朱祁玉的面色有些奇怪的说道:“此间乐,不思黎?”

    “大约如是。”姚夔一愣,随即便笑着回答道。

    黎思诚的境遇的确有点像被俘的阿斗,无论黎思诚个人秉性如何,黎思诚都得表现出无害的样子来,那么豢养艺伎,就是一个表达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好办法。

    若是黎思诚在天津卫整日卧薪尝胆,表现出一副胸有鸿鹄志的模样,那是找死,命不久矣。

    “不涉大明律法,便由他去吧,黎思诚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大明为难,更不会让自己为难的。”朱祁玉对黎思诚的评价很高,这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涉及。

    大明对交趾的郡县化,其实是大明海陆并举大战略的一部分,尤其是开海事,唯有郡县安南,才能南下西洋,才能将开海事进行到底。

    “陛下,琉球巡抚陈镒病重,上奏请求致仕。”吏部尚书王翱怀着沉痛的心情,将陈镒的奏疏放在了桌上。

    朱祁玉打开了奏疏,面色越发沉重,这已经不是陈镒第一次请求致仕,只不过这次,陈镒的病很重很重,奏疏并非陈镒自己写的,而是口述找人代笔,这奏疏是通过鸽路发来的,与其说是奏疏,不如说是遗书。

    在奏疏中,陈镒事无巨细的交待了琉球、鸡笼岛的许多问题,并且着重强调了鸡笼岛这座大岛对大明的重要性,鸡笼岛乃是大明开海之门户,一旦有失,大明就是龙困浅滩。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没有办法了吗?”朱祁玉看着王翱问道。

    王翱摇了摇头,太医院的太医在陈镒上一次生病就过去看过了,这次真的是大限到了。

    朱祁玉合上了奏疏,闭目片刻,才睁开眼说道:“礼部,准备谥号吧,传朕旨意赐琉球巡抚陈镒为嘉义伯,子陈伸恩荫锦衣卫镇抚使。”

    陈镒的嘉义伯大抵和金廉的沐阳伯一样,乃是流爵,并不是世袭,只是表彰陈镒一生对大明的功绩,给陈镒的儿子陈伸恩荫镇抚使,领俸禄不视事,和胡濙的儿子胡长祥恩荫官一样。

    对陈镒,朱祁玉可谓是备极哀荣。

    陈镒不同于陈循、王直,陈镒在张秋和河套都有生人祠的,陈镒和徐有贞在张秋、在河套深一脚浅一脚的治水,那是脚踏实地的为大明百姓谋福祉之人。

    胡濙犹豫了下,才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陈伸恩荫之事,能不能缓缓?陈伸素有才学,只是碍于父亲食君俸,多年未曾科举,若是再试不中,再议恩荫?”

    胡濙就是把自己儿子的科举给耽误了,胡长祥这些年也无意科举,做了恩荫官也就罢了,这陈镒的儿子陈伸也是因为父亲位居高位,不能参加科举。

    “又不冲突。”朱祁玉眉头一皱,自己给人恩荫官位,怎么听胡濙这意思,他给陈镒的儿子恩荫,反而是耽误这陈伸的前途一样。

    “陛下。”胡濙笑着说道:“陈伸若是恩荫了这锦衣卫镇抚使,自然不便出仕了。”

    朱祁玉看了眼胡濙,再想到胡濙因为谁在台上支持谁被贺章弹劾无德,也就明白了,若是他给陈伸恩荫,陈伸日后真的在科举一途出仕,并且有所成就,也会被嗤笑为幸进。

    皇帝给陈伸恩荫官,的确是耽误陈伸的前途。

    朱祁玉权衡片刻说道:“这镇抚使朕给他留着,若是考不中进士,就到朕这里领个镇抚使的差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