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她应该顺从，她只能顺从

    莉莉再次放缓了呼吸，她胸脯的起伏缓慢绵长，黑色的长发如同茂盛藤蔓在枕头上延绵散开，雪白长裙如繁花于床铺绽放将少女裸露的锁骨衬得更加玉润，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奈地睁开眼睛长长叹气一声，有着淡淡血丝的眸里盛满了无奈与疲惫。

    她在这塔楼中呆了至少一个月了，单调铺陈的内设和昏暗的烛光让她丧失了辨别白天黑夜的能力，至于一个月这个大概的概念还是靠女仆送食物的次数估计的。

    每天到了时间门口都会响起三声频率声量固定的敲门声，之后从门缝间会走进一个女仆，并不与莉莉搭话放下餐盘便立刻走出去。待莉莉吃完将餐盘送到门口扣一下门女仆就会进来将餐盘收走，房门又再次紧闭。

    房间内没有什么可供消磨时间的东西，莉莉每天的活动就是躺在床上发呆或是睡觉，可如今连睡觉这件事她也做不成了。

    莉莉从床上起身身子一沉坐到沙发上，她的头还在微微晕眩，莉莉抬手捂住额头不自觉地皱眉抿起嘴角。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睡得太多又不规律，每每睡下脑中总是乱梦。

    上一秒还于碧天花香中与伙伴们说笑嬉闹，下一秒置身走廊画中的烈火地狱，女孩们在她的身边惊慌失措地奔逃一个个倒下消失，而她即使跑得双脚渗出鲜血身后男人与她的距离仍不断拉近，画中的赤裸男人扭曲着身体嘴角挂着狰狞残笑向她逼近，少女的衣裙早被荆棘勾破变成碎布条徒劳地挂在她身上，莉莉身上无数细小伤口将她甜美的血液气息溢散而出令她无法藏匿行踪。

    终于莉莉无法再挪动一步，她跪倒在地绝望地向后看去，血红地狱中男人步伐减缓不紧不慢地向莉莉走来，他嘴角的弧度逐渐下放最终成为一个浅淡又不失优雅的笑容。

    莉莉瞪大了双眸心跳猛然停滞一瞬，血雾中徐徐走来的男人不再是画中见到的相貌，取而代之的是两张精致英挺而又沉郁阴戾的相似面容，那是安斯加和赫曼的脸。

    他们的五官在那张脸上交替浮现，可不变的是那冰蓝瞳孔中盛着的戏谑与嘲弄，他们微翘的嘴角透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和隐约的嗜血。男人微微歪头打量眼前倒地的少女，莉莉被他散发出的压迫感笼罩威压之下欲动不能。如同草原上被顶级猎食者盯住的猎物，她毫不怀疑只要他想就可以轻松将自己杀死。

    男人咧了咧嘴，向她伸出右手，一个邀请的手势，莉莉看向他的脸——安斯加与赫曼的容貌还在变换着——瑟缩地后退一些。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右手向前虚虚一握，眨眼间莉莉被抓住脖颈腾于空中，她的脸迅速涨得紫红，耳中急促的脉搏声若惊雷，喉骨被卡死发出可怖的“咯咯”声响。

    求生的意志使莉莉用仅剩的力气掰扯抓挠，可男人的手依旧如同铁爪狠狠箍紧，对于生命在自己的手上加速流逝这件事他似乎极为愉悦，在莉莉黯淡的视线中他的嘴角又恢复了漂亮的弧度，眼中兴奋与享受的情绪多得快要溢出来，他毫不避讳莉莉的目光眉眼愈弯轻笑出声。

    莉莉的意识不可控制地滑入深渊，男人低声叹谓的声音落入耳中：“是个好玩具，可惜不顺从，只能死。”

    “嗬——”莉莉猛地睁开双眼，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喉颈大口吞入空气，枯竭的肺部猛然舒张使整个胸腔刺痛酸胀无比。尖叫，颤抖破碎的尖叫声从莉莉的体内迸发出来。

    她无法遏制的对死亡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没，不断吞噬蚕食她濒临破碎的灵魂。泪水大股涌出流入鬓角衣襟，她被情绪捕获无法自拔，那其中甚至掺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终于从那有如实质的痛苦中挣脱出来，此时的她如同一个被人肆意玩坏的残破娃娃随意扔在沙发上，莉莉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也没有了。

    莉莉看向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指尖恍惚愣神，要妥协吗？对这个诡谲的梦境？如果是一个月前的她绝对不会顺从，事实上一直到刚才她都是这么做的，不论是选择奋力奔逃还是愣在原地她从未将手搭入男人手中。

    可梦境中死亡的后遗症带入现实愈发严重，最开始这只是会让她惊醒的一个普通噩梦，后来那死亡的痛苦愈发持久愈发具有实感，或许下一次她真的会因为这个无尽重复的噩梦而死。她要选择已知的死亡吗？仅仅为了顺从心里的选择？或者说，她有权利在二者间做抉择吗？

    莉莉是一个从小培养的血奴，生来就注定给这些吸血贵族提供血液与泄欲的身体，她就是为提供这些享乐才被允许出生的。她是一个存放新鲜血液的容器，一个能够乖巧配合产生反应的人性玩偶，一个早已被敲上归属烙印的血族奴隶，她不应该反抗的，她应该顺从。

    ※

    “能够在这个领地存活长大，你们都应该感激这些血族大人，如果没有他们对血液的需求，你们刚落地就会被扼断脖子，你们本不该存在。”血奴机构的大人这样说道。

    他手中的倒勾长鞭仍在向下滴落血液很快积起一个小血泊，柔和的灯光下少女们的脸色死白却无一人敢闭眼后退。地上趴着的少女皮开rou绽几乎没了人形，她是少女中最聪明的一个，她准备了很久的计划想要逃离，那是一个少女们公认完美的计划。没有一个女孩向机构大人们暗诉她的企图，每个人都期盼着她能够代表众人获得解脱。

    她几乎要成功了，她已经无人察觉地来到了最后的地点，她的脸上仍挂着充满希冀的笑容，可她的身后站满了整个机构留存的少女——这个数字并不庞大——而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所有女孩被迫直视她生命的凋陨，长鞭直直迎上她的后脑却不让女孩陷入昏迷。

    她被长鞭勾出鲜红血rou连头脸也不可幸免，她毫无尊严地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求饶，对生的渴望压垮了她的脊骨让她向她最憎恶者乞求，可长鞭始终没有减轻力道，哀嚎逐渐停息，从未亮起的流星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没有在天地间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少女们屈服了，直面同伴惨痛的死亡崩断了她们的神经。不要反抗，只能顺从，她们成为绵羊。

    莉莉强迫自己从这段回忆中抽离出来，和别的女孩一样她早已下意识地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删去，不知为何今日的她再次忆起。不，她知道是为什么。

    莉莉哽咽一声泪水再次从眼角溢出，脖颈上的阵阵钝痛仍如尖刺插入脑中，之前挣扎时的冷汗几乎将衣裙浸湿此刻更是刺骨。她应该顺从，莉莉想到。莉莉哭着，她只能顺从。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回荡在静寂房间里，轻佻得像要往人的心里钻去，莉莉抬眼看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