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谎言



    “赵媛媛!”

    晨建集团停车场。

    柏安翔大声喝到赵媛媛的名字,一把扯过她的手臂,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力度,直接令赵媛媛疼地皱起眉头:“你干什么啊!一大早疯了吗?”

    “你非要这么做?”柏安翔松了松手,将手里的图纸扔到赵媛媛身上,赵媛媛反应不及,图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而图纸上面显眼醒目的红色记号不由让赵媛媛心虚,只听见柏安翔以一种肯定的质疑语气说道:“你的计划不仅仅是拿到晨建集团所有的股份,而是毁掉晨曦吧?”

    赵媛媛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她稳了稳情绪,“你从哪拿到的图纸?”

    “你明目张胆地放在办公桌上,还怕被别人看见?”柏安翔深吸口气,眼睛死死盯着赵媛媛,坚决地说:“赵媛媛,其他的我不管,但你要伤害晨曦,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柏安翔转身离去,却被身后赵媛媛的一句话生生叫停脚步——

    “当初和我上床的时候,可不是我逼你的。”

    “现在想装深情,不觉得晚了吗?你以为高傲的赵晨曦大小姐还会看得上你吗?我的未婚夫。”

    她的话扎进柏安翔的心里,他不止一次后悔过,回想起和赵晨曦在一起的五年,竟然是那么令他难忘。像是有根刺卡在喉咙里,让他说话都觉得分外难受,心脏也狠狠揪了起来。

    “我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她没事。”

    他犯的错,也该由他来弥补。

    赵媛媛眼见柏安翔头也不回地离开,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捡起图纸,看着上面做好记号的地点,眼睛狠厉地眯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不等那边说话,沉声下命令——

    “计划提前,决不能出现一点意外。”

    窗外艳阳直接洒在靠着背椅小憩的人身上,她长睫轻颤,细眉微微蹙起,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这一时间,医院里走动的人越来越多。

    赵晨曦是被宓茜用热茶暖醒的,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瞅了瞅脸颊边温热的纸杯,轻笑地接过杯子,想说话,喉间干哑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却越咳越猛,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宓茜连忙帮她顺气,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生着病还不好好养身体,当真以为自己女超人啊?”

    这时,宓茜发现赵晨曦咳得满脸通红,不禁用手背去探了探赵晨曦额头的温度,只觉烫的吓人,她顿时脸色都变了,急忙说着:“你在发烧!我去叫医生!”

    下一秒,宓茜被赵晨曦拉住手臂,听见她说:“不打紧咳咳!再等半小时,检测报告就出来了……咳咳……”

    “你的身体更重要!”

    宓茜不由有些生气,什么狗屁家庭伦理都不及赵晨曦的健康重要!但此刻她的手被赵晨曦紧紧攥住,力气很大,甚至还在颤抖。她回头看见赵晨曦靠在椅背上,仰着脖子,连从衬衫里露出来的那块肌肤都被咳成了深粉色,眉间拧紧出一条“川”字,眼睛却分外有神地盯向医生的办公室。

    这一刻,宓茜仿佛感觉,只要她一离开,赵晨曦便会倒塌。

    她太了解赵晨曦了,她从来都不是女超人。

    但最终宓茜还是请求路过的护士帮忙,她们推来点滴架,帮赵晨曦输液,还在她guntang的额上贴了一个降温贴。

    宓茜让赵晨曦躺在自己的腿上,低头看着她好受了点的表情,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晨曦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伸手抓住宓茜的手指,小声说道:“宓茜,我想了一个晚上,如果我真不是父亲的女儿,我该怎么办?”

    “有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你来当我meimei,有我爸罩着我们!”宓茜轻松地打趣道。

    赵晨曦抿嘴笑笑,轻轻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不断回荡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如果她不是赵鸿杰的女儿,她到底是谁?

    如果她不是赵晨曦,她到底要怎么办?

    当护士把鉴定报告拿过来的那一刻,赵晨曦几乎瞬间掀开眼睛。

    她急躁地翻开报告,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值中寻找,最后停在关键的百分比数上。

    宓茜见赵晨曦久久没有反应,连手臂也僵在那一动不动,心顿时悬了起来,扭头瞅见赵晨曦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布满不敢置信的神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报告的数值也同样令她震惊。

    99%,排除亲子关系。

    “晨曦,这亲子鉴定不会造假吧?”宓茜打破这寂寥的空静,可也没得到赵晨曦的回应,她想了想,又说道:“这不一定就是说你不是叔叔的孩子,有可能赵媛媛不是呢?”

    仿佛被点醒,赵晨曦倏地一声捏皱手里的报告,朦胧的眼睛也清明了不少,她哑着嗓子说:“有这个可能,我还没和父亲做过亲子鉴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可说着说着,赵晨曦心里越发没底了,她腿软地蹲在地上,将脸埋进双膝,她几乎全身都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越靠近真相,她就越茫然。

    她这二十六年的人生,究竟是为谁过的。

    中午,Abi刚进病房,便看见躺在床上睡觉的赵晨曦,紧张地走过去问宓茜:“宓小姐,经理她怎么了?”

    “发烧。”宓茜看向她手里的公文包,问:“东西带来了吗?有没有被发现?”

    Abi摇摇头,从包里拿出用塑封袋装好的几根短发,“放心吧,我借口说帮经理拿衣服,保姆她们都没怀疑。”

    “很好,我现在有要事,你留下来照顾晨曦。”

    宓茜说完,拿起塑封袋往外走,刚关上门,内心的不安就像万丈深渊一样深不见底,她和赵晨曦一样,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却不到最后一刻不甘心承认。

    赵晨曦前二十六年的人生,只为了博取赵鸿杰渺小的满意和夸奖。

    “黎哥,黎哥!醒醒!”

    猛然间,眼前的黑暗被顷刻间撕破,段黎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他的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虚汗,刚抬眼便对上小张关切的目光,只听小张问道:“黎哥!你做噩梦了?”

    段黎低低应了声,转头去拿枕边的水壶,仰头“吨吨”喝了几大口,心里的那股莫名的焦躁才被暂时性压了下去。他看了眼时间,索性起身穿鞋,边提鞋舌边问:“王鸣人呢?”

    “鸣哥下午请假了,神秘兮兮地说去网友。”说着,小张狐疑道:“莫不是也攀上富婆了?他走的时候春光满面呢。”

    段黎不由笑了声,“但愿吧。”忽然又想起什么,“今天下午监工是不是喊我们集合?”

    “嗯,下午三点。”

    “现在一点半,咱们先去把水泥搅了。”

    “好嘞。”

    三点集合时,除了记住了监工说的赶工时,其余时间内段黎的思绪都在神游。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又看见了八岁的赵晨曦,眼角流血,眼神冷漠地看着罪魁祸首不知所措的他。恍惚间,他似乎清晰发觉了晨曦微微上扬的嘴角,整个表情耐人寻味,像是达成什么目的似的,成功的微笑。

    “赵晨曦……”

    九岁的段黎被阴沉诡异的赵晨曦吓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赵晨曦余光扫过段黎,忽然撞开他的肩膀跑向老师,接着“哇”地一声哭出声,既悲伤又疼痛。

    但是,她在经过段黎的身侧,明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让段黎当时愣在原地,连呼吸都止住了。

    紧接着,儿时梦境轰然倒塌,段黎来到一个雨夜,那个夜晚他开着小三轮在加班加点送快递。人行道上行人寥寥,段黎脚下的油门踩得飞起,红色三轮一个漂移转过街角,驶进一条小巷。

    不待看清路边猛然闪过的身影,下一秒只听见“咚”的一声,一个人被撞倒在地。

    段黎大吃一惊,赶忙下车查看伤者,随即看见那个女人长发遮脸,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同掉落的文件夹,不等段黎出声,她扭过头来,眼神凌厉,即使看不清脸蛋,即使她那身卡其色风衣被污水沾染,她浑身依旧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强大气场。

    女人从风衣里袋里抽出钢笔,迎着朦胧细雨,纤瘦身姿立在雨中,唰唰写下几个数字后扯出那页纸,微微跛脚地朝段黎走去。她的黑卷发丝黏在白净的肌肤上,那双眼睛细长,看不出任何情绪,等她将那张纸塞进段黎的手里他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检查……”

    “不用。”

    女人冷硬地打断他,不再看他,转身便走,雨中留下她的一句话:“主动联系我。”

    段黎感觉十分奇怪,下意识想要追上去,但梦境突然转场,来到他和赵晨曦的第一天。

    海滨广场,人潮汹涌,站在人群之中的女人一席红色短裙,傲人身姿尽显,她冷冰冰地绷着脸蛋,目睹着那辆冰莓粉奥迪慢慢驶入海里。她微微仰着下巴,眼里漠视着一切,像极了一枝带刺又肆意生长的红玫瑰。

    “赵晨曦!”

    这一次,段黎走出人群,疾步来到赵晨曦身边。

    她目光呆滞地转过头,扑面而来的悲伤情绪几乎令段黎心脏难受地揪了起来。

    段黎看见赵晨曦轻启动红唇,一字一句说道——

    “让这世界和谎言一起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