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游船遇险
一进船舱里,一个慈眉善目的宫女就招呼林知月坐好。 林知月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透过密密的木头珠帘看到窗外的雨珠也正在连成线。 在宫女的催促下,这个船舱里的座位很快坐满了。 林知月的目光回到船舱里,周小姐刚好坐在她旁边,看到至少还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每个人面前的小茶几上陆续放满了菜品,林知月发现自己正好饿了,但环顾四周还没人动筷子,她想起来吃饭之前还要做一个很繁琐的仪式。果然,宫女请所有人都站起来,一会对着皇帝皇后的画像行礼一会互相对拜,嘴里说着复杂的礼仪辞令,跟着宫女的指示摆弄自己的身体,直到遥远的天花板上方传来三声洪亮的钟声,这意味着第一环节的所有仪式告一段落,林知月重重地坐回座位上。 随着几声比较清脆的乐器声从上方传来,宫女宣布大家可以用餐了。 林知月长舒口气,抓起筷子大快朵颐。 吃了没几口,一队舞姬就带着两个乐人飘了进来,在坐席间翩然起舞。舞姬和月人都纤瘦非常,穿着对她们来说算是肥大的舞蹈服装,挥舞着衣袖时身体曲线若隐若现,就像她们时不时隐没于宽大衣袖之后的美丽脸庞一样引人遐想。 林知月边吃边看,感叹封建地主阶层真是会享受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盖掉了一半的乐声,林知月吃饱喝足,感到大脑正在慢慢进入停滞状态,眼前的表演提不起她的兴趣,耳边的雨声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盯着窗外的雨看了好一会儿,周小姐正在悄悄用手指点她的手肘。 林知月急急回头,发现正前方表演的琴师不见了,一架几乎没有起到遮挡作用的镂空屏风取而代之,屏风那头已经站了一排人,看服装颜色和款式应该都是男的。 林知月悄悄问周小姐:“这是干嘛呢?” 周小姐略带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眼,小声说:“楼上的公子们来对诗。” 林知月心里警铃大作,她背了好多古诗但一句都写不出来,她知道要对诗,但一直以来的印象都是女人和男人分开写诗由中间人互相传递,没人说过是在一间房里直接念诗。林知月感觉像是回到了语文课,要随时提防老师点人背书。 周小姐看到林知月的苦瓜脸,觉得好玩。 林知月本想吐槽,前面的宫女却开始讲解规则,她只好把满腹牢sao咽回去。 对诗的规则不算复杂,由大宫女抽一个题,定好韵,男方一句女方一句轮流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一直往下接,结束前最后一句哪方接出来哪方胜。其中好的作品会有人抄写下来,递给最顶层的王公贵族和上面的高官要员点评。 这要是丢人也太全方位无死角了吧……林知月默默盯着屏风对面,提前为自己尴尬的抠起了脚趾。 宫女抽出第一个主题,大声念道:“四君子——竹。” 林知月在心里速速回忆和竹子有关的诗句,打算点到自己的时候拼凑一两句出来应付。 只听前面计时的小宫女摇了三下铜铃,一个男子立刻说道:“早就听闻林府大小姐学富五车,诗书文章无所不通,不如由林小姐开头,为我们各位做个榜样?” “你……”林知月差点要把这人的话当做挑衅怼回去,想起文鹄之前的声声叮嘱,按下了冲动。 林老爷向来喜欢夸大,凡事有一分好必要吹嘘成十分,更别说原本的林知月就是一个十二分的全才,林老爷早就把她的美名传出好几百里地。林知月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外人肯定对她感到新奇,好在文鹄先前提醒过她,别人要她出头的时候怎么搪塞回去。 “小女出身商贾之家,理当靠后才是。” 果然林知月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改变了策略,忙着请几位官家小姐先来开头,推推让让几番总算有人吟出了第一句,用来计时的那柱香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一。 这些姑娘和小伙都家境不凡,老师也是专请最有才华的,满肚子都是墨水,再加上日常没有多少异性社交,和同年龄段的异性共处一室,才华在荷尔蒙的催化下得到了升华,个个都是妙笔生花,恨不得当场提拔个状元出来。 林知月满意地看着别人你一嘴我一嘴对对子,让她有了完美的掩护。中途皇帝还赏了几壶美酒,让太监拿下来分给席间众人,觥筹交错间,气氛显然已经被烘托到了最高潮。 一开始林知月紧张的坐在桌边,整个人绷得挺直,两炷香过去,她完全放松下来,靠在窗台上听着雨声,两条腿在茶几下伸直,两脚左右摇摆,脑子里在怀念现代生活——现代生活里少男少女的社交活动应该没这么无聊。 她也跟着喝了几杯酒,刚才吃喝的东西不少,听着窗外的雨声,她开始想去上个厕所。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从热闹的气氛里脱身时,一个男的又一次点到了林知月。 林知月知道这一次她在劫难逃,她努力微笑,想拖延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她根本没听到这一轮的题目,也没听到上一句是什么。她表面上保持着微笑,暗地里怀疑自己的牙被咬碎了,体感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一滴汗从额角无声滑落。 这时从她左边悄悄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张纸条交到她手上。 林知月吃惊地看向周小姐,周小姐冷静地别过头假装没事发生。 纸条上写着主题梅花以及一句仅凭九年义务教育水平也能判断出的五言好句,林知月内心挣扎半天,将纸条攥成一团紧握在手心:“梅花不知春。” 周小姐的目光和众人的目光一起聚焦到她的脸上,她知道周小姐对她不愿作弊的憨直很无语,也知道其他人对这句不贴韵脚、不和上句、白话至极的句子感觉有多离谱。这句子绝对不是原本林知月的水准,所有人都知道。 林知月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小女前阵子从高处坠落,今日多喝了几杯酒,五内深感不适,可否出去一吐?” 她扶着腹部做出虚弱的样子,一个宫女立刻帮她指路,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林知月终于能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她回头摆摆手:“麻烦各位继续,不要让我扰了诸位的兴致。” 走出门后有专门指路的宫女和太监,将林知月一步步带到了远离贵客的最下层的临时厕所。 很小的一间房里放着几个木头马桶,隔着几张不透光的布帘子,林知月不太适应这样的上厕所方式,但别无他法,她别别扭扭的上了厕所,心里异样的感觉让她真的想吐了,于是她又干呕了一阵子。 解决了燃眉之急,林知月感到身轻如燕,想到林老爷要是知道她刚才的表现肯定气得跳脚,有点不想回去继续制造让林老爷生气的事故。她慢慢绕着游船一层走着,找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厅,打算进去歇歇脚。 一只脚刚踏进去,耳边立刻传来嗡的一声,她连忙一闪,一个黑衣人举着一把匕首从她身后冲了出去。 “卧槽?!” 这又是什么戏码?这和刚才的青少年对诗大赛画风完全不一样吧! 来不及多想,那个黑衣人已经朝着林知月冲了过来,她手疾眼快举起旁边一个圆凳挡在前面,下一秒匕首便深深地刺进了圆凳正中。 黑衣人大惊失色,用力想要把匕首拔出来。 趁着黑衣人吃惊,林知月使劲一甩圆凳,黑衣人借着惯性被甩了出去。林知月不敢再用匕首那边对着黑衣人,决定孤注一掷,飞快地将圆凳掉个个,回想着女子防身术的招式,冲向还没起身的黑衣人,将黑衣人的胳膊扭到他背后,用圆凳卡着左胳膊,用膝盖顶着右胳膊。 看到黑衣人脸颊贴地,用力挣扎着要摆脱,林知月不敢耽搁,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来人呐!有人行刺啦!” 黑衣人听到她的话,挣扎得更为猛烈。 林知月又多喊了几声,不成想这一喊,手里的力气被借走了几分,黑衣人趁机挪出了右胳膊,左臂挂着圆凳逃脱了。 林知月扑倒在地上,翻身一看,黑衣人已经从圆凳里拔出匕首,明晃晃的刀片闪着寒光,林知月怕得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救命啊!”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只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听起来痛苦不堪,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几声碰撞的声音。 林知月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衣着贵气的男子将黑衣人踩在脚下,夺过黑衣人的匕首,干脆利落的刺穿对方的喉咙。男子刻意将匕首的角度偏了偏,让黑衣人的血不至于溅到林知月身上,黑衣人当即就断了气。 屋内只剩林知月惊魂未定的喘息,屋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隐隐约约有丝竹之声穿过雨幕而来,听不真切,想必上面几层没人能留意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男子从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来到林知月面前蹲下。 林知月吓得瑟缩起来:“英雄饶命……” 男子微微一笑:“这位小姐受惊了,在下瑞王孟坪,小姐可有大碍?” “原来是王爷,”林知月这才放下心来,“在下林氏,没有受伤,拜见王爷。” “林小姐不必多礼,陛下南巡本是为观民察吏,一连数日为政事烦心,今日好不容易来此地游乐一番,若是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恐怕又要劳心伤神……”孟坪边说边看林知月的反应。 林知月还是第一次听到古人讲这么正式的社交辞令,理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明白明白,我绝对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孟坪满意地笑了笑,用脚把尸体拨到一边,绅士的伸出一只胳膊请林知月先出门。 林知月一刻也不想久留,小声再次承诺一遍,随后溜之大吉。 孟坪站在门口看着林知月走远,带着微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回头看看那具尸体,说话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清晰可辨:“打扫干净。” 回到船舱里的林知月脸色苍白,别人都以为是因为尴尬和身体不舒服造成的,接下来直到对诗大会结束也没人再叫她一次。 只有她惊魂未定,默默坐在自己的角落里,脑子里不断回放刺客被割断喉咙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