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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章】将死未死

    玥珂仿佛坠入了某个深邃的梦境中,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

    灵识散逸,五感不清,像是死了一般失去对身体的一切掌控权,只剩一缕似有若无的神魂辗转飘忽在天地之间。一开始,她以为这就是死亡,非但没有恐惧,反倒觉得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种浑浑噩噩、无忧无虑的状态仿佛持续了亿万斯年,又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四周忽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仿佛有人附在她耳边低语,比清风拂面还轻的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却无端让她感到厌烦和恐慌,冥冥之中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道声音会逐渐变得清晰、响亮,待她彻底听清的时候,便不得不从如今的状态中抽离而出,回到绝望的永夜。

    可无论她怎样抗拒和排斥,那个声音还是旁若无人地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终于能从破碎的词句中拼凑出完整的语意。

    一开始似乎是她深恨之人,咬牙切齿恐吓威胁: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激怒我,逼我对你痛下狠手!”

    “你以为这样有用吗?你死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更死不了!你注定一辈子都是我的奴妻!”

    “就这么想我对你用上最酷烈的yin刑吗……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凌澈已经捉住东城细作……一群乌合之众,实在愚蠢……你就不想醒来看看他们是谁吗?”

    “……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总有你在乎的人……比如说你远在东城的废物爹亲……”

    “一天……最后一天了……如果今天你还不愿醒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玥奴!温玥珂!你听到了吗?我让你醒来——”

    ……

    疯疯癫癫、喋喋不休的话说多了,对方不只是厌倦了还是终于疲乏了,到了后来渐渐地也不再说了。她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里还是庆幸的。

    可是这种情绪没能持续多久,在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语气,焦急、恐慌、无助,甚至连对她的称呼都变了,无端让她觉得恶心:

    “玥儿……你已经睡得够久了,醒来了好吗……”

    “咱们的孩子都快足月了,你这么一直睡着,让他如何出来呢?”

    “都快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贪睡吗?”

    “你这么漂亮,咱们的孩子必定也像你一样漂亮可爱……你真的不想看看他吗?”

    “醒来了,好不好?”

    ……

    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轻缓,同时也越来越清晰,仿佛说话之人很快就能穿过半梦半醒的界限来到她身边。

    她的惊惶和恐慌与日俱增,就连包裹着她的、无忧无虑的甜梦都开始渐渐填满惴惴不安。

    如果从将醒未醒的梦境中醒来就意味着不得不面对他,她只盼能够永远沉溺于梦境。

    可是那道声音的主人竟是从未有过的坚持,即便她从未给过他任何回应,也断不了他自说自话的决心。

    “其实我都知道的。”他的声音又近了几分,清晰得宛如就在耳边: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我,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我也不要了……但是你再不喜欢我,也得要我……”

    他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凶狠、暴力、不讲道理的,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小心翼翼得把自己放到比她还要低微的位置上,她觉得诧异又古怪,一时竟不知不觉听入了神,就连手背上渐渐能够感受到被人抚摸的触感都没有察觉。

    “……说出来或许你也不会相信的。”他似乎捉住了她的手,粗厚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曲起就能将她的整只手攥入掌心。

    “我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呵,谁不喜欢漂亮的姑娘呢……”

    “攻入东城之前,我就见过你了……在东城城郊的密林里,我中了瘴气,你和你的丫鬟悄摸出来玩耍,撞见了半死不活的我,起了分歧……”

    “说起来,这些你都不记得……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了吧。”他握着她垂软无力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颊边,仿佛很轻地苦笑了一声:“那时的我身中瘴气,狼狈不堪,确实很是吓人,怪不得你不愿救我……”

    仿佛是有这么一件事。她浑浑噩噩的脑识中隐约闪过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树木葱茏的野外、潮湿阴沉的雾气,还有倒落在地辨不出面容的男人……

    “……多可笑,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从头到尾目之所见也只有你,可那天却是跟在你身边的丫鬟一眼就发现奄奄一息的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想。

    哪有什么丫鬟,那天陪着她的……是空青啊……

    “青姑娘心地善良,见我落难也不嫌我肮脏,当即就想过来救治……可是却被你拦下了……”

    路边的垃圾不要捡,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吗?

    无力的手掌被他很轻地小心放下,紧接着熟悉的生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悄无声息抚上她的脸颊。

    “你对她说:‘路边的垃圾不要捡’……”

    “……”

    微凉的指腹沿着侧脸轻抚,引来让人恐惧的颤栗。

    “好漂亮的姑娘,竟如此心狠。”他说,“当时我就在想,今日你将我视作垃圾,来日我定要让你顶着这张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心甘情愿跪在我脚下为奴。”

    “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失败得很彻底……”

    前所未有的荒谬感自她心头漫起,难以遏制的怒火叫嚣着升腾而起,若不是她现在五感衰微动弹不得,说什么也要跳起来狠狠扇他两巴掌。

    就算什么?这就是他囚她禁她、残忍地毁掉她所拥有的一切的理由?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冲上去在他胸口补上两刀!

    “……很生气吧,听到这些话。”他的声音越发苦涩,甚至莫名有些委屈:“我再怎么说也是一城之主,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贬低至此,见你掉头就走的时候,怒火覆盖了其他所有的情绪,好奇、喜欢、爱慕……一瞬间燃成灰烬。”

    “我不想再被你这样厌恶、嫌弃和无视了,我只能用上南城惯用的伎俩,暴力征服、掠夺,毁掉你的一切,把你绑在身边,用尽手段调教、驯服,直到你乖乖听话,完全被我掌控……可我没想让你死!也不想让你就这么长睡不醒。”

    “……你既然不喜欢我之前的做法,以后我便不这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俯下身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鼻间,带来一阵熟悉的味道。

    “我错了,我不要你当奴了,等你醒来,我就娶你,还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只要你醒来……醒来吧,好不好……”

    伴随着他逐渐变了音调的声音,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半空滴落,犹如一颗炸药在她脑海里轰然炸想。

    不对!是什么时候……她开始渐渐恢复五感了?

    一开始是听见了声音,然后是被人抚摸、触碰的触感,再然后是熟悉的味道……

    这么一想,她丧失许久的灵识和五感的确是在逐步恢复。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要从如今这般似梦非梦、将醒未醒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