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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筐鸡蛋(张角,干吉,幼年广那过去的故事)

    巴蜀的秋天多雨,一直都带着干吉四处奔波游走的张角找了一个停靠的地方。

    一座破败的宅子,之前也许是有钱人家的,门户都没有加锁,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多少物件。

    他就领着刚到自己胸口高的少年进去,简单清理出其中一间客房,来躲避绵绵的秋雨,和几乎沁入骨头缝里面的阴冷潮湿。

    这样的事对于干吉来说很少见,他们经常落脚的地方都是神庙或佛寺,再就是一些供人躲雨的建筑,凑合一夜,然后就离开,偶尔有一些心善的人家,空出一间屋,给他们一夜庇护。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张角解释了一句:“此处没有上锁的,连旧锁的痕迹都没有,应当是主人举家搬迁,再也不回来,特地留下,以供人躲雨避风的。如果有锁,我们就不进来。”

    “……嗯,我知道了。”

    干吉点头,捉着张角的衣袍边边,跟着他走来走去收拾东西。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已经十分破败,窗棱纸都被风雨打漏了,往里面灌风,里面倒是有被虫蛀的瘸腿桌子,一半倒在地上,床榻也净是灰土。

    但是干吉也觉得很满足,外面的雨像是笼罩了整个世界,一切喧嚣都离他远去,连野兽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气味被完全冲刷干净,这样小小的一片空间好像是安全的,温馨的,可以供人休憩。

    等他们收拾好了,又用一片床幔挡住漏风的窗户,才吃了些干粮,草草擦洗一下休息。

    第二天雨稍微小一些的时候,干吉跟张角出了门。

    松软的泥路不好走,湿滑的青石路也照样不好走,一大一小都不是很健康,于是就紧紧拉着手,慢慢走在路上。

    张角手里打着一张道幡,不像云游的方士那样唱一些调子,两个人只是埋头走路,等着被人喊住为止。

    生了病,找不到医师或者没钱找医师的人家叫他大师,问他能不能去帮着看看,女人局促的搓手指,对待两个陌生男人有些紧张。

    张角就跟着她走,看到屋里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显然睡不安稳,口中呓语,面色烧红,嘴唇干裂。

    女人解释已经给他抓了风寒的药,几贴吃下去却不见好,还总是呕吐,说头痛。现在路不好走,不能出去找医师,您能帮着看看吗?

    张角点头,给男人把脉,有掀开被子下放,往上卷男人的裤腿,果然发现男人的双腿掀赤,如丹涂之状,整片皮肤都红肿着,范围有手掌大。

    于是他让妇人去找家中剩下的药,从中挑挑拣拣,现配了一贴,又叮嘱:“应该是沾了不干净的水,生了丹毒。一会儿我们送些鲜地丁和蒲公英来,你冲洗一下,捣成泥给他敷于患处,可以减缓痛楚。”

    妇人听了连连点头道谢,接了药去熬,张角又带着干吉出了门。

    外面天仍旧阴沉的厉害,雨却几乎没有,张角本来想要让干吉在这户人家等着他,单干吉不说话,默默跟着,他只得又慢下脚步,等人跟上来,拉着他一起走。

    时值秋季,万物凋敝,好在蜀地温暖潮湿,张角一番搜寻,找了不少常用的草药,除了药给人治病的,还有一些祛湿,预防风寒的,打算晚上熬煮了给干吉喝。

    二人去而复返,妇人迎上来说了情况,她的夫婿喝过药,此时睡的安稳了一些,不再呓语,又看到张角和干吉都身材消瘦,大的面有病容,小的又目盲,感谢至于十分可怜二人。

    她家里也算殷实,男人能干,自己也有刺绣手艺,这才请得起医师,家中还有余下的药,因此解了荷包就要掏钱付给张角。

    张角见了,摇头,说明他们暂时在此地停留几日,需要一些粮食,两只碗。

    妇人听了,点头去取,回来时见到那年幼的那个,已经洗了草药,拿石杵在陶罐中捣烂,拿手抓了厚厚的药泥,给她男人敷在患处,似乎是见效很快,她男人拧着的眉毛渐渐松了,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就开始下雨了,男人是猎户,虽然也种些粮食,但主要收入都是打猎卖兽rou兽皮换来的,他要备入冬的炭火和粮食,就不顾天气也去下套子,兴许是路上趟水,才害了病。

    女人给了一小袋子粟米,两只粗瓷碗,她拿手掖有些干枯的头发,这动作并不显露女性的风韵,而是带着点局促

    她咬了咬牙,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一只柳条编的小筐出来,塞到了张角怀里。

    “拿着吧,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两人都穿着款袖衣裳,风一吹衣袍就飘飘的,显露出消瘦身形,像是要被风吹到一样。张角看着还稍微好一些,他是个成年的男子,骨架很大,能将衣裳撑起来,但干吉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浑身都快凑不出几两rou,小脸煞白,下巴尖尖,面容被眼罩遮住大半,显得越发可怜。

    张角道了谢,眼看天又要下雨,和主人家道别,留下草药,叮嘱了如何照料病人,就带着干吉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干吉拉着张角的手轻轻扯了扯,有点好奇,“她给了我们活的东西,是什么?”

    张角揭开柳条筐的盖子,发现里面是十几枚颜色不同,但都透着绿色的的蛋。

    “是雉鸡蛋。”

    干吉听了,淡色的嘴唇动了动,弧度略微朝下,“我们要吃了它们吗?”

    “我们养不了野雉,也没法孵出来。”

    张角看了看干吉,解释,“为了活下去吃掉食物不是错的。”

    干吉点头,不再继续追问。

    但是他们回到那座宅子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异样,大门依旧关着,可哪里却和开始不一样了。张角的步子慢下来,让干吉有些疑惑。

    血腥的气息很淡,似乎被雨水和微风隐匿起来,但瞎子总归是更加敏锐的,干吉反而成了主动搜寻的一方,他在空气中嗅闻,鼻翼翕动,发出一点很可爱的声音,像没睁开眼到处乱拱的小狗崽。

    干吉牵着张角来到了宅院中偏僻的角落,那里有着成堆的干草,在雨水中散发出一种植物特有的味道。干吉显然被这种强烈的味道干扰了,他偏过头去看张角——尽管他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看到”。

    那里是整洁的马厩,虽然破败,但地基高出地面一些,没怎么进水,保持着相对的干爽,连带着里面堆放的干枯稻草都保存的不错。

    张角走进去,在石槽遮挡的狭小角落看到了一个身上带着血污的小孩,黑发凌乱,面颊或许是因为淋雨的关系,很干净,但苍白的吓人。

    他走过去,想要试探这个孩子的鼻息,但这个看起来孱弱幼小的孩子却挣扎着抬起了胳膊,抓住了张角的手。

    “不要……不要吃我……”

    浓密卷翘的睫毛像蝴蝶被雨水淋湿的翅膀一样艰难的扑闪几下,小孩子的声音轻的很难辩识,干吉却分辨出来,主动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不要怕,你安全了。”

    他被手中软的好像没骨头的触感吓了一跳,那样的触感像是摸到了名贵的绸缎,光滑细腻,比一般的小孩子娇嫩许多。

    她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是谁会吃她呢?

    干吉想不明白,可不妨碍想要帮忙的心,张角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抱起这个孩子,带着她回到了打扫好的房间,给她煮汤药,点起火堆烤干衣裳。

    干吉谨慎的取出陶罐,煮了井水。

    张角照顾完那个小孩过来,发现罐子里飘着一颗嫩绿的雉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