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九命拾陆(这章狐狸要彻底黑化了,开始璟柳囚禁日常(?)
相柳本不太相信什么命运亦或造化,所以自然也不相信所谓的造化弄人。 在认清现实之后,他选择了一种更轻松的活法,顺其自然,顺遂天性,也放纵自我。 妖,本来就该这么活。 他带蓐收和禺疆去见世俗繁华,有这么一个对尘俗规矩了如指掌的人带着,他们的旅途比自己摸索可愉快了太多,寻得其中兴味之后,更一发不可收拾。 就和与相柳床榻缠绵一样令人着迷。 当神灵开始被红尘的烟火气缠绕,被凡人的欲念浸染,神又还是神了吗? 相柳不知道。 他只是循着自我的放纵随波逐流,在离戎氏拍卖场的包间里与那两名神灵作祟,在辰溪最堂皇的勾栏中学那些舞姬的把戏,在马背颠沛的意趣间失神,在旷野划破他皮肤的蒿草内翻滚。 他以为麻痹自己就可以从短暂的,浅薄的欢愉中超脱自我。 他带蓐收和禺疆去看了海。 在海底瑰丽绚烂的景致中学着鲛人歌唱。 蓐收与禺疆听得兴起,也学着他吟唱,只是生而不同,得不来关窍,唱的着实难以入耳。 相柳会嘲笑他们那难听的歌声,然后在下一刻被作弄到往摇动的水草里逃。 他寻回了那枚骨戒,以及他唯一留在骨戒中没有被天罚损毁的东西。 某一夜相柳披上衣衫坐在院中看月亮的时候,蓐收出来寻他,问他手中摩挲的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未见过。 相柳回过神来,只道句 “捡的” 他将那两枚木制的挂坠收进储物戒指,拢了拢衣襟,浅浅笑着回首望蓐收。 “上回带你们去海里时,在海里捡的” 月下美人笑,值此度良宵。 他们之间会有勾连,本就是因为相柳那张脸迷了蓐收的眼。 如今更是要迷了他的心了。 此时美人回眸一笑,蓐收哪里还管什么那一丝灵力也无的破烂木头了。 神灵可不懂什么两情相悦,人如今是他们的,他们就觉着自己拥有了他的全部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出神惦念,无关痛痒。 相柳被蓐收拦腰抱起,他也就顺从的倒在对方怀中,披在身上的外衣滑落,露出他藕白臂膀上斑斑艳丽的殷红。 银丝披垂,犹如月华泄地,流尽冷夜清辉。 伴着蓐收转身,那一片银辉也划出一泓弧度,翩翩飘摆。 那晚在床上禺疆似乎想说什么,可被那条白玉一般的蛇尾缠着,最后也没说出口。蓐收更是格外温存,用神力垫起相柳腰身,一丁点不适也不肯给他。 相柳察觉到了异样,却不愿去深究,他本以为如今他已至渊底,也没什么可再跌落的了,更没什么可怕的。 但当第二日睁开眼,发现那两名神灵不在时,他还是心中莫名空茫了片刻。 他不愿沾染罪孽,却被逼着合污,当他融入泥淖,却又在如今被那脏污都弃他而去。 何其荒唐。 相柳听着耳旁蓐收与禺疆的留言,也就是让他等他们回来,说什么下次回来他们会带他一起走。 他只是嗤笑。 这些时日以来,他觉出这两位神灵并不太通世故,有些与他相似的,野兽的直白。可如今看来,也是虚伪。 不过是玩腻了就抛下,何必伪装一些虚无希望呢?更何况那又不是他的希望。 相柳本以为这两位神灵不会放过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世叛逃自我的准备,却没想自由来的这么猝不及防,甚至可笑。 他慢条斯理的拢起银发,挽起发髻。又拎起搭在床边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好,颇有些平凡人的怡然。 修仙者们擅用灵力,一应凡人会有的繁琐日常都可以用灵力替代,无论是穿衣,洗澡,吃饭,代步,都如此。 相柳本也勉强算其中一员,因为确实便捷又迅速, 但此刻他却很享受这种自己动手的繁复,仿佛这一刻他穿上的并不仅仅是一件件衣袍,更是他曾抛却的自我,还有如今已经唾手可得的自由。 系好腰带,将先前禺疆送他的那枚玉坠扯下随手丢在床上,相柳取出了储物戒中的一对枣木吊坠。 拇指摩挲着鹣鹣合拢的翅膀,相柳又一时出了神,仿佛透过这一对劣质的木坠望进了什么回忆里,望进了某个人的眼中。 嘴角不自主的勾起一抹笑,黝黑的瞳仁中涟漪一般从深处泛起柔软来,只是一切波澜不及泛滥,又似乎因他想起了什么戛然而止。 手指因骤然而生的力道泛白,手背处青筋蹦起。 相柳黑亮的瞳孔染上嗜血的猩红,他合起眼眸,长长吐出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平复了片刻思绪,相柳将那一对挂坠系在了腰间,接着走出了这座蓐收禺疆买来落脚的小院。 在离开之前,他回过头,一把火将那小院烧了个干净。 半年时间,对于修仙者而言并不多么漫长,只是相柳离开辰荣时,不是个安稳的时节,所以他不知道辰荣有没有在他不在的短暂时节发生什么变故。 而且…… 以他现在已经跌落至渡劫中期的修为,即便辰荣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也没了力挽狂澜的能力。 回去,无论早晚,都是无力回天。 可他又不可能不回辰荣,无论是为了自己,为了义父,为了他想做要做的事,还是…为了玟小六。 他都得回去。 哪怕以现今这副颇为狼狈落魄的模样回去。 不过幸而还有涂山璟在。 只要十万群山的阵法修复,哪怕他短期内不出现,抵御那些正教的攻击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也正是因为有涂山璟在,他才更要回去,否则,否则…… 他必须,立刻返回辰荣。 可走之前,相柳幻化出了一枚水镜,镜面微倾,照向他自己。 那张脸他自是无比熟悉了,妖异俊秀,一眼就看得出不似活人的精致,但此时他却不是为了自怜,而是为了去看自己脖颈上,这半年多来也未曾被禺疆取下去过的,那摸不着的锁链。 白皙纤长的脖颈上仍旧印着那圈青黑色的篆纹,只不过此时上面的道蕴却几乎没有了,也不知是因为禺疆的离去,离主人太远,还是因为没神灵cao纵的缘故。 青黑色的篆纹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刺眼。 相柳手中灵力翻涌,缠绕向那一圈篆纹,可冰蓝的灵力却好似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一样,凭空那篆纹上穿过,又回到他的体内。 相柳剑眉微蹙,眼中狠戾一闪而逝,指尖锐甲探出,翻手刺在自己的脖颈上,看样像是想将那覆盖了篆纹的整块皮rou都撕扯下来。 鲜血蜿蜒,篆纹幽远。 相柳看着掌心淋漓的血rou,却不见一丝青黑,再看水镜,嫣红的伤口上,篆纹依旧涌动。 他眉梢微跳,看着镜中人,最后竟不自主的笑出声来。他用染血的那只手抵在鼻端,企图遏止这无法自控的笑,可腥甜的血腥气窜进鼻腔,倒令他更觉可笑起来。 相柳笑的弯了腰,笑声传遍空荡的街巷,涌满苍凉。 当有凡人听见这令人心生哀转的笑声,好奇来看时,这偏僻的街巷尽头仅余一片烈火燃尽的废墟,以及废墟前,点点蚀进青砖的血迹。 涂山璟不知道相柳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才能回来。 这半年多以来,他甚至片刻不敢离开辰荣,生怕那条总喜欢逞强的,傲气的蛇妖真带着伤势回来时,不容得任何人近身,连狼狈也不肯在任何人前显明,只会自己蜷缩起来疗伤。 他怕他真的带着伤回来,却没人能接住他。 他得接住他。 这次不一样,涂山璟知道。 以往相柳也有过,因为受了伤所以自己找个地方躲藏舔舐伤口,他会遇上玟小六,不也是那个混账趁虚而入。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有玟小六,他说过会尽快回来,他甚至没来得及交代玟小六如何处置,他…涂山璟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哪怕身负重伤,也一定会为了玟小六,以最快的速度翻山覆海回来的。 相柳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对玟小六的敌意,哪怕他掩藏的天衣无缝,骗得过天下人洗脱自己的无辜,他也骗不过相柳。 他知道铁木峰地牢外的那一眼就是相柳的警告,也知道他临行前那一句璟是对他的安抚。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可相柳这一去,却去了半年之久。 这时间对修仙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可于了解相柳的涂山璟而言,度日如年。 当十万群山的法阵被熟悉的气息触动时,涂山璟几乎一秒都等不得,甚至启用了传送的法阵,在下一刻就出现山野间。 那人戴着兜帽,宽大的披风将他整个人都拢在其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只有兜帽下被山风吹起的几缕银丝,证明不是他深夜发了癔症,出现幻觉认错了人。 “相柳” 涂山璟话音颤抖,眼里似有泪光。 相柳沉默良久,方才摘下兜帽,冷淡的说了句。 “回去说” 仿佛不明涂山璟眼中的心疼与哀恸。 他是全天下修为最高的大妖,是令整个修仙界都闻风丧胆的魔尊九命,是凡人界中有无尽凶恶传言的魔头—— 可这一刻落在涂山璟眼中的,却是一个根基被毁,气息不稳,修为只剩渡劫,可能此生再无缘大道的,没有未来的修士。 相柳仿佛没看到,他只是平静的从涂山璟身旁掠过,如同两个陌路人一般,擦肩而过。 涂山璟眼中泪珠不堪重负,终于滚落。 他额头青筋尽起,用尽此生一切的修为与平和,才堪堪克制住自己,只是伸手扯住了相柳的披风。 “谁干的” 涂山璟没有回头,他们就这么背身而立。 他不敢回头,他不想让相柳看见他此刻的狰狞。 相柳挥手抽出他手中的披风,张了张嘴,却觉得所谓真相没有倾吐的必要。难道说是什么神明下了凡尘,毁了他的根基?还是说说他这半年来被极尽侮辱的堕落与囚困? 他说不出口,也不觉得有说出口的必要。 “与你无关” 这几个字冷冰冰的,却是相柳这半年来的经历最温和的几字形容了。 涂山璟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间,有些机械的歪头,最后转过身。 看着那人的背影。 他总是望着他的背影,总是这样。 这一次,他不想再做被他毫无顾忌丢下的那个,这一次他要拉住那个背影。 相柳继续前行的动作被制止,他回过头,正望进涂山璟通红的双眼。 “这是什么” 涂山璟的目光盯在他脖颈间覆盖的灵力上。 相柳下意识抬手抚在脖颈处,面上却不悦的蹙眉。 “没什么。涂山,有什么事回清水峰说” 涂山璟却笑了。 “回清水峰,为的是议事吗?还是为了看你留在那儿舍命保护的玟小六?!” 说到最后几字,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相柳眸光一凝,挥手扫开涂山璟。 “玟小六怎么了” 涂山璟垂着头,看自己再次落空的手,吃吃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相柳看着他笑,面色却越发凝重。 “够了!” 相柳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他不得不打断涂山璟越发歇斯底里的笑。 “够了?” 涂山璟抬起头,笑着看他。 相柳面色阴沉到要滴出水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力尽到不自主的颤抖。 “辰荣和玟小六,怎么了” 涂山璟依旧笑着看他,看他那双灿亮的黑瞳中,终于印满了他的模样,哪怕此时伴着他的尽是警惕和森然。 “辰荣没怎么,辰荣很好,我甚至改进了阵法,那群正道这半年来铩羽而归几十次,哪怕你不在” 听到这儿,相柳提起的心松了一松,连眼中隐含的森然都散去了些,可心中提起另一侧却又更不安了。 “…至于玟小六” 涂山璟的目光凝在相柳被山风吹动的披风下,偶尔露出的腰间。 那儿悬着一对木坠,廉价得很。 “他死了” 涂山璟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 声音很轻,轻到刚出口就被山风吞没,可落在相柳耳中却震耳欲聋。 “你说…什么?!” 相柳瞳孔不可自控的紧缩,下一刻人已经出现在了涂山璟身前,指尖弹出的利爪抵在涂山璟咽喉前。 以相柳现在的修为,涂山璟想躲开这一击很容易,可是他没有躲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相柳不会真的下杀手,就像现在。 虽然他在世人眼中都是个无情嗜血的蛇妖,可唯有涂山璟清楚,这条冷血的蛇,却最是心软了。 涂山璟本有许多话要讲的,关于玟小六的死,关于他的背叛,还有其他什么,他总有办法让相柳对一个死人死心。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却被另一处攫取。 在相柳急促的呼吸间,他藏在披风下的衣襟随着胸膛的起伏微敞,他看见了,诛他心的痕迹。 “这是什么!” 涂山璟不顾脖颈前的利爪,任由那利甲刺进他的皮rou,他却毫无察觉一般,拎着相柳的衣襟。 相柳如今修为大减,猝不及防之下为了不真的伤及涂山璟性命,只来得及收手,却顾不得被涂山璟扯住的衣襟。 裂帛声在深夜的山间响起,连鸟雀都惊不起一只,却令涂山璟脑中一片嗡鸣。 那片白皙的胸膛上,这具上天赐予他最美好的造物上,印满了不知何人留下的,斑斑痕迹。 看那深浅不一的痕迹,似乎是不同时间留下的,看那大小不一样的痕迹,似乎是不同的人留下的。 相柳反手作掌,一掌击飞涂山璟。 涂山璟躲也未躲,甚至没有运起灵力抵挡,被这一掌打得吐出血来。 相柳面色难看的拢起衣襟,看着跌飞吐血的涂山璟,却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只是转过身,继续向清水峰而去。 “哈……” 涂山璟突然轻笑一声。 “哈哈哈……” 他的笑声愈大,笑到近乎癫狂。 他奉若珍宝的人,把心给了一个趁虚而入的废物医师。他费尽心机,把那个带走他心的人杀了,想着终有一日他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