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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清君侧

    

第110章 清君侧



    次年春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和燕王靖难的军队一同袭来时,季矜言倒是很平静。

    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只是或早或晚而已,现在,是到了她为年少时动过的心、爱错的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早已学会平静地面对一切变数,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岫云,这还是成婚之后她们婆媳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齐峥将所有责任推卸到了我兄长的身上,打着靖难的旗号意图谋逆,若不是你们当年自己做出那等丑事,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卢岫云态度依旧跋扈,然而却没什么底气。

    “而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朝中能战的武将不多,堪当大任且又可信之人唯有陆寒江,可是陆寒江再是少年英才,又如何能与齐峥那样身经百战的资历相提并论?

    在北境起事时尚且只有十万燕军,谁料一路南下逼到了应天府外时,加上未降的肃王交由他的兵马,齐峥手里已经有十五万人。

    “太后这话说得好笑,又不是我和燕王将晋王推下山的。”季矜言懒得理她,碍于齐珩的面子却也不好说出过激的话语,反劝她一句,“太后若是真的担心,不如多与卢大人商量些办法。”

    原以为,卢岫云多少要发怒,再说出些激愤的话语来。

    谁知她听完之后,神色焦灼中带着些许希望,握住了季矜言的手臂:“矜言,你有办法的,对不对?齐峥会听你的,你去劝他退兵好不好?”

    “母后——你这是在做什么?”齐珩一进门,就看见她们俩人在拉扯。

    卢岫云见了齐珩回来,赶忙说道:“都说齐峥至今未娶,就是为了她。如今只要你将季矜言送到他身边去,他就再无理由靖难了。”

    沉默了片刻,齐珩冷静地唤了人进来。

    卢岫云还当是有希望,继续对齐珩说道:“阿珩,你就当成全他们吧,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不过是迫不得已委身于你身边而已。”

    数名内常侍与宫婢一同入内,只听齐珩说道:“太后娘娘神智不清了,恐怕是闷在宫中太久,送她去西陵山,陪伴思文太子一段时日吧。”

    “什么?我去守皇陵?”卢岫云不可置信,“齐珩,我看你真是疯了,如今兵临城下,你竟然还要为了这个女人做出这些荒唐事吗?”

    那几个宫人不敢硬拽,张尚看了看齐珩的脸色,只见他挥挥手,并不多言。

    于是走到卢岫云面前:“太后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咱们即刻动身吧。”

    卢岫云离去之后,屋内恢复了平静。

    齐珩坐到了茶台前,将烹煮好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季矜言:“有什么话要问,等喝完这杯再说吧。”

    季矜言将杯盏托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

    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不信齐珩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将自己的母亲送走,赶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早传来消息,燕王已驻军新亭。

    与他们不过相隔一条秦淮河,应天府百姓如何也没料到,这仗说打就打,老皇帝死了没几年,儿子和孙子就为了争权,闹得不可开交。听闻王师节节败退,三十万大军不敌燕王十五万人马,因而能逃的都逃走了,唯恐京师失守,自己反倒丢了身家性命。

    大批百姓出逃,没有混乱也制造出了混乱,一时之间,应天府中人人自危。

    “阿言,你还想不想去游历山海,遍访名川?”他的语气十分平缓,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季矜言摇头:“不可能的,燕王不会这么做的,那日在开福寺中我给他看过太祖皇帝的密诏,削藩是太祖的意思,不是你,或者卢孝诚想出来的。”

    齐珩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温声说道:“郑公公和邝兆武会护送你出宫去,你们走水路先去明州,燕军士兵不谙水性,目前这条路是安全的,到了明州之后,自然有……”

    “我不去!”季矜言不解,“齐珩,你若信得过我,你让我见一见燕王,我有话问他。”

    “不必了——”他扶着窗沿,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四叔正是看懂了皇爷爷的意思,才会举兵南下的啊,‘削藩王,保江山’从来都是留给下一任君主的,无论是谁即位,这藩王都是再留不得了。”

    他又抬头看她:“不过,若你还想去见他,就去吧。”

    没想到,她的揣测竟然与齐珩如出一辙,季矜言垂下头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你既然知道了太祖地用意,那为何还要给他这个机会呢?”

    立储之初,齐勋也不是没有想过,燕王会比皇长孙更加适合。

    只是齐峥这个人,天资虽好,唯一的缺点却倔强,他又将胜负看得太重,若是站在权力顶峰之后,恐怕是更加一意孤行。

    大梁以武力夺权,若想千秋万代,长治久安,仍需要以文治国。

    因此,在齐勋知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才会写下削藩的箴言,他早就知道,齐珩若想安稳地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首先应该除去的,就是比自己更加有实力的燕王。

    可是他算错了,没想到齐峥竟然真的能舍下他最重要的东西,懂得了取舍。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后悔,也有些后怕……

    万一大梁不能在齐珩手中千秋万代,万一他死后再生出其他变数呢?若是齐珩真的不行,是不是齐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顶上去,替他守好大梁江山。

    齐珩与齐峥看懂了这封密诏中的奥秘,而季矜言在知道了白玉的用途之后,也猜测到了。

    然而此刻,已经都不重要了,齐珩释然地朝她笑:“不是我给他的机会,是我们俩共同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他比我更加合适。”

    他捧着季矜言的脸替她轻轻擦拭脸上的泪痕:“无论是不是我做大梁的皇帝,削藩都是要做的,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四叔也都是要清君侧的,阿言别怕,这些都是一定要走的路。”

    “然而,我只是舍不得你,成为这条路上被扬起的一粒沙而已。”他吻了吻她的眼角,“从前我不懂,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满心满眼只能看到我,才会爱上我。但其实不该这样的,你该是自己活得鲜活明亮,才会去爱别的人。”

    季矜言早已泣不成声,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我不走……”

    在齐珩的轻拍下,她觉得很累也很困,沉沉地在他怀中入睡。

    等她彻底睡着之后,齐珩将守在门外的郑裕和邝兆武唤来:“还是按照之前同你们说的,将矜言带到明州,所有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若是她要去找燕王,就由她去,若是她不想去找他,你们就一同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