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父母爱情

    林风的母亲在离婚后，性情变了很多，常常对林风抱怨“不该嫁给你爸的。”

    后来，在母亲的几次埋怨中，林风拼凑出了她爸妈的爱情故事。

    因着外公是医生的缘故，林风mama他们一家人都住在城市里中心的区域，街坊四邻的也还算得上有些恭敬，所以即使在动乱的年代，林风mama和她的兄妹都没怎么吃过苦，算是得了一个殷实又体面的童年。

    外婆对女儿们也没有多大的指望，就是希望女儿们能找个不错的人家安稳过着。那时候城市的墙壁上还印着“妇女撑起半边天”的宣传语，林风mama认为，妇女的半边天是家庭的半边。

    她的愿望是想像母亲一样，过上相夫教子的太太生活。

    因着是同校，林风mama和她爸其实是相识的，只是不怎么熟悉，林风爸还是少年的时候，模样也算板正帅气，林风妈经常在阳台上看到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载着漂亮女孩子。

    后来，有几次放学同路，林风爸瞧见林风妈打扮的整齐干净，模样清秀，和家里那些成日里灰头土脸的meimei是有点些不同，就主动跟林风妈打招呼，还问要不要载她。

    林风妈拒了好几次，林风爸倒也不在意，反而爱同她拌嘴，两人一路上吵吵闹闹。可有一次林风爸来同她说，他要入伍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有些不舍，嘴上却也没说什么。

    入伍后第一年回家探亲，林风爸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身上褪去了一些顽劣反而有几分沉稳，当他眉眼飞扬的再同她打招呼时，她竟然有些小鹿乱撞。

    再过一年，大家发现他俩慢慢交往起来了，这时外公工作被外调去厦门，外婆随外公同去，林风妈从小在这长大，对陌生的环境本来就有些不安，恰逢林风爸要退伍了，就问林风妈以后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林风妈便答应了。

    林风爸退伍后被分配去一家国企单位工作，两人开始守着小日子生活，林风爸朝九晚五的上班，林风妈在家煮饭洗衣带娃。

    再后来，时代的帷幕落下，林风爸成为国企改革下岗潮里的一员。

    但也还算幸运，因为他性子活泼又善于交际人缘好，原来的上司要他跟着一起干活办事，其实林风爸知道自己身无长物，也就开开心心跟着去了。所谓办事，其实就是陪着老板和官员们喝酒聊天，这自古以来的世道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下来的。

    也因此林风爸在酒桌上见识到大大小小不少人，长了不少见识，心思热络能说会道又善于察言观色，把酒桌上的人伺候的服服帖帖，更加得老板青睐，有啥能赚钱的事也会给他一个消息，时间久了，大浪里淘金，也还算给了林风妈一个她向往的殷实生活。

    可能是酒喝的太多，在推杯换盏的浮影中胆子变得越来越大，看着酒桌上的商人官员一个个吹嘘自己如何炒股买地投资挣钱，他也都立刻抓住机会跳了进去。可他忘记了，他其实并不在信息的中心，从来他都是座上宾，并不是宴请酒席的人。但即使听来的消息也有些不可靠的让他栽了好几次跟头，林风爸也并不在意。

    直到97年的那场金融危机到来。

    林风妈信任的枕边人破坏掉了她安稳的生活，还让她一起去承担巨额的债务。这让早早进入的家庭的林风妈慌了，她没有上过一天的班，哪里有什么本事帮他还债。恐惧和慌乱慢慢演变成绝望和愤怒，她恨林风爸的孤注一掷拖她下水，她恨自己选错了托付终身的人，她恨的牙痒痒，她决定离开。

    噩梦像手榴弹一样接二连三的砸来，林风爸的半数身家还在股市里被套牢时，地产也爆雷，他之前在酒桌上听杨副鼓舞，一起参与的房产投资，被爆出债务危机，从旗下公司授信业务逾期到因借款纠纷被告上法庭，银行账户被冻结。因资金链断裂，数百工人应款项未结清罢工抗议导致工程烂尾，而此时房地产老板已经卷款逃跑了，目前下落不明。

    同样受到牵连的还有他的老板，订单被腰斩说违约就违约，上流链尾款不结，下流链在拼命催债，也没撑住，宣布了破产。林风爸借的钱因为无力偿还被迫拿房产抵押，走入破产清算程序，林风爸如今成了真真正正的一穷二白，与财富一同被收割的，还有他的尊严，而立之年的他被迫回到父母家，和父母挤着小小的50平度日。

    过了半年，卷款逃跑的房地产老板被抓住，即使锒铛入狱却也被告知无力偿还。贴在楼门口法院的查封令，更像是他人生大门的禁止通行令，林风爸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上面，显得更加忿恨难平，整日整日的拉横幅闹事更想是借机宣泄，他施展手段从开发商剩余的楼盘中寻找自己可以拿得住的资产。没卖出去的房子，卖出去了没网签的房子，抵债了没有办合法手续的房子。

    而林风妈这边，本来属于两个人共同承担的责任，担子落到一个人身上，当然是困难重重。骄傲带来的苦楚可以打碎了咽下去，但生活中遭受到的莫名其妙委屈，却让人彻底的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租房住，想和人讨价还价却被阴阳怪气的数落自己不正经；好不容易遇到一份合适工作时老实禀明婚姻状况后，却被告知等候通知。

    带着小孩生活的这几年，着实是受了苦，屋檐下被自己的母亲挑剔，工作中毫无经验被同事为难。生活里的不如意日积月累，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不顺心，人也变得蔫蔫的，她把罪魁祸首归结于林风爸爸，她骂林风爸昧良心抛妻弃子，她骂林风爸忘恩负义不给赡养费，她连着林风一起骂，发脾气时说林风就是养不亲的白眼狼，骂的讲的难听的戳人心窝。

    刚开始的时候，林风还会带着mama外出散心，想要缓解mama的情绪。可被炮弹一直攻击的心灵长不出鲜花，荒芜的废墟反而筑起高高的城墙。林风身上的能量逐渐被消耗，笑容弯弯的眉眼慢慢变成了锐利的眼角，从中倪望过去，让人觉得寒冷。

    时间的车辙滚滚而过，经济史的篇幅里写下的小小一笔，却是人的命运的起承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