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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玉断续膏

      玉宸听得自己有机会与这位高手比剑顿时精神大振,解了佩剑就要上前,忽听张三丰道:“玉公子且慢,老道不才,自创了一套太极剑,玉公子若不嫌弃,我可将它传于玉公子,正好可以用来跟这位施主过过招。”

    张无忌以太极拳对阵阿二阿三时,玉宸便已见识到了太极拳的威力,如今听得张三丰愿意将太极剑传与自己,更是又惊又喜。可是片刻后,他却又想起了二人并非师徒关系,当下犹豫道:“晚辈久闻张真人的美名,可晚辈与张真人并非师徒关系,这般学去了张真人的剑法,是否有……有偷师之嫌?”一句话尚未说完,玉宸自己先闹了个红脸,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原是玉宸生来便是颖悟绝伦,更是学武的奇才,张三丰于后殿将太极拳法的口诀和要领传与俞岱岩时张无忌亦是在心中默默琢磨记诵,他于殿中斗那阿三的时候又得了张三丰的指点,因此一套太极拳使得是行云流水。玉宸在侧观战,张无忌使这拳法时一招一式皆落在他眼中,他在这方面比张无忌还要聪慧许多,因此只是在旁侧看二人相斗便已摸出了个大概。张三丰传授张无忌太极拳法的要领时并未避着旁人,因此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只不到半个时辰,太极拳法已被他领悟摸透。细细说来,这俱是玉宸自己的机遇,他凭着自己过人的天资于二人对招之中悟出门道,原也没什么不对,可这张无忌毕竟是张三丰的徒孙,他学了便学了,人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玉宸却自觉自己这般做法不太地道,因而有此一问。

    张三丰却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甚为慈爱地拍了拍玉宸的肩膀,捻着长须呵呵大笑道:“玉公子这话就说得岔了,老朽亲自传你剑法,何来偷师一说,更何况玉公子与我武当山恩重如山,如今区区一套剑法又算得什么了?”

    玉宸没了疑虑,当即满面喜色地谢道:“多谢张真人!”

    那阿大想来在入汝阳王府之前也是位武学大家,听闻玉宸要学剑竟不阻拦,反而让道:“你去学招罢,我在这里等你。学两个时辰够了吗?”张三丰却笑道:“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在这儿教,玉公子在这儿学,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

    旁人不知这其中的门道,听张三丰这个说法皆尽大惊,须知剑术之道讲究的是轻翔灵动,一套剑法至少也得练上一二十年,临敌时方能得心应手,熟极而流。张三丰如今却说只需半个时辰,在旁人看来这无疑就是天方夜谭,但是玉宸却从太极拳中看出这门武功重意不重形,只需领悟了其中的奥义,便可用得得心应手。

    阿大见他如此说来,当即应道:“那也好。我在外殿等候便是。”他竟是不欲占这个便宜,以佣仆身分,却行武林宗师之事。张三丰道:“那也不必。我这套剑法初创,也不知管用不管用。阁下是剑术名家,正要请你瞧瞧,指出其中的缺陷破绽。”

    玉宸正自奇怪这人的身份,杨逍却突然朗声道:“阁下原来是‘八臂神剑’方长老,阁下以堂堂丐帮长老之尊,何以甘为旁人厮仆?”

    玉宸一惊,失声道:“方长老?洪七公不是说你染病死了……怎么会!?”

    这八臂神剑方东白大有来头,他曾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之精,名动江湖,只因他出剑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条手臂一般,因此上得了这个外号。十多年前洪七公对外宣布他身染重病身亡,人人为之扼腕叹息,却不想他竟还活着。

    方东白悠悠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老朽百死余生,过去的事说他作甚?我早不是丐帮的长老了。”

    玉宸虽不知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也能猜出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这其中到底是何因由众人却无法得知,而他身为晚辈自然也不好多问。张三丰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冲着玉宸笑道:“老道这路太极剑法能得八臂神剑指点几招,荣宠无量。玉公子,你有佩剑么?”

    玉宸听他问起佩剑,忙解下背后的紫薇软剑奉上。张三丰接过佩剑,低头去看时,只见银质的剑鞘精雕细镂,剑柄处嵌着名贵的宝石,剑身隐隐透出如烟如雾的紫气,映着漫天锦霞更是光华无限。张三丰以手触剑,但觉透骨生寒,冷意扑面而来。剑气锋锐清澈,果然是柄神兵利器。

    张三丰点点头,口中赞道:“好剑!”玉宸只是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张三丰左手持剑,右手捏个剑法,双手成环,缓缓抬起,这起手式一展,跟着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一招招的演将下来,使到五十三式“指南针”,双手同时画圆,复成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这套剑法出招极慢,更无一处是使力斗狠的,玉宸细看时,却发现他剑招虽慢,可招式之间却颇有“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旁人不通此理,只道这软绵绵慢吞吞的剑法必然无法用以上阵杀敌,只有张无忌和殷天正等人能瞧出这其中的门道。

    一套剑招演罢,只听张三丰问道:“玉公子看清楚了没有?”玉宸笑道:“看清楚了。”张三丰道:“都记得了没有?”玉宸从容应道:“晚辈已全都忘记了。”

    周颠的武功到底差了一筹,没看出这其中的意境,只听玉宸说忘了,当即叫道:“糟糕!糟糕!全部忘了,这可如何了得!”

    张三丰听罢却是哈哈笑道:“好,好!好天资,好悟性!玉公子现下就可以上了!”玉宸展颜一笑,俯身冲张三丰行了一礼,接了佩剑转身冲着方东白道:“ 方前辈请。”

    方东白见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当下猱身进剑,口中道:“有僭了!”一剑刺到,青光闪闪,发出嗤嗤声响,内力之强,实不下于那个秃头阿二。众人凛然而惊,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砍金断玉的倚天宝剑,便是一根废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必威不可当,“神剑”两字,果然名不虚传。

    玉宸心知方东白在剑术上造诣极高,因此不敢怠慢,这会儿见他欺身而上立时凝神静气,左手剑诀斜引,剑鞘在空中画个半圆,平搭在倚天剑的剑脊之上,劲力传出,倚天剑登时一沉。方东白赞道:“好剑法!”抖腕翻剑,剑尖向他左臂刺到,玉宸只是回剑圈转,拍的一声,双剑相交,各自飞身而起。太极剑法的精奥正是以柔克刚,因此这剑法讲究的也正是以己之钝,挡敌之锋。张三丰的太极拳以以意引气之法名震天下,这太极剑法自然也是重意不重形。在这一点上,太极剑法倒与玉宸半年前悟得的奕剑剑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也正是因此玉宸才能在张三丰教授他剑法的时候得其神髓,以意驭剑。不过玉宸此举确有些铤而走险,倘若他习剑时有一两招剑法忘不乾净,心有拘囿,剑法便不能纯。这意思杨逍、殷天正等高手已隐约懂得,周颠却终于逊了一筹,这才空自忧急了半天。

    二人对峙间,只听得殿中嗤嗤之声大盛,方东白剑招凌厉狠辣,以极浑厚内力,使极锋锐利剑,出极精妙招术,青光荡漾,剑气弥漫,殿上众人便觉有一个大雪团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玉宸的紫薇软剑亦是于剑鞘中嗡嗡铮鸣,可他却始终不曾拔剑,只是用剑鞘在这团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至二人拆过数百招,两柄神剑竟未曾交锋,方东白越斗越急,每拆过一招,他出手就愈发狠厉。他此时方知这太极剑法的厉害,激斗数百招而双方居然剑锋不交,那是他生平使剑以来从所未遇之事。他既是有令在身,自然不能堕了主人的面子,因此愈斗愈勇,为此不惜连换六七套剑术,端的是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但无论他如何变换招数,始终脱不了太极剑法的桎梏。而玉宸则是始终以剑鞘画圆。他出手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心中竟无半点渣滓,以意运剑,他每发一招,剑身便似放出一条细丝,缠在倚天宝剑之上,这些细丝越积越多,似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倚天剑裹了起来。方东白直觉手中的宝剑愈来愈重,招式施展也愈发涩滞,反观玉宸却是游刃有余,紫薇软剑只是平搭在倚天剑上画出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只有一招,然而这一招却永是应付不穷,正是太极剑意中借力打力,以不变应万变之法。

    方东白眼见着胜负将分,心下愈急,当下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倚天剑中宫疾进,那是竭尽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玉宸一惊,当即将紫薇软剑挡在身前以做格挡,两把绝世宝剑始得交锋,倚天剑青光闪闪,寒气袭人,挺刺进招时带出嗤嗤风声,顷刻间便将紫薇软剑的剑鞘损毁。玉宸甩去裂开的剑鞘,但见他手中的软剑紫气蒸蔚,剑芒大盛。玉宸并不惧他手中的倚天宝剑,反而猱身而进,手腕轻轻一抖,紫薇软剑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倚天剑的剑身。两把神剑剑锋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震耳欲聋。

    方东白见紫薇软剑锋锐无匹,倚天剑竟也奈何他不得,当下抽身而退。玉宸也不为难他,只手腕松了松,任他抽回了倚天剑。方东白以手捧剑,依然是那副苦口苦脸的模样,口中赞道:“好剑法!”

    玉宸微微一笑,收了软剑冲他拱手道:“承让。”

    方东白走到赵敏身前,躬身说道:“主人,小人无能,甘领罪责。”赵敏对他全不理睬,明明是输了一场,可她却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瞧着众人道:“今日瞧在玉公子的面上,放过了武当派。”说罢左手一挥,轻喝道:“走罢!”她一众手下护在她身后,向殿外便走。俞岱岩看了眼瘫坐于轿中的殷梨亭,立时长眉轩起,口中喝道:“且慢!不留下黑玉断续膏,休想走下武当山。”纵身而下,伸手往赵敏肩头抓住。他的手未及碰到赵敏,两个身形高瘦的老者便无声无息地欺上,挥掌便拍。杨逍眼疾手快地拾起几枚石子,运起弹指神功将那二人弹开。赵敏见此只是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往山下而去。

    敌人已尽数打发走了,张无忌这才得空问起自己太师父的伤势,张三丰道:“火工头陀内功不行,外功虽然刚猛,可还及不上玄冥神掌,我的伤不碍事。”

    这时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进来禀报,来犯敌人已扫数下山。俞岱岩命知客道人安排素席,宴请明教诸人。筵席之上,张无忌才向张三丰及俞岱岩禀告别来情由。众人尽皆惊叹。玉宸与张无忌坐在一处,他想起今日跟在赵敏身后的那二位老人,转头向着张无忌问道:“无忌,你知不知道今日那两位老者是什么人?”

    张无忌略一思索,随即答道:“这二人是玄冥二老,我幼时曾叫他二人打过一掌,这二人的功夫很厉害,内力专走阴寒,很是邪门。”

    张三丰亦是点头道:“那一年也是在这三清殿上,我和这老人对过一掌,只是当年他假扮蒙古军官,不知到底是二老中的哪一老。”

    玉宸皱眉道:“照这么说,这玄冥二老竟是汉人,可笑他们武艺超群,却甘为蒙古人卖命,当真是…。”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正在这时,只听杨逍道:“现在武当山暂时也算是安全了,那么眼下便剩下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去寻黑玉断续膏,好治疗殷六侠的伤。第二件便是打听宋大侠他们的下落。”

    殷梨亭与杨逍早年虽有过节,但这些日子殷梨亭重伤在身,杨逍对他甚是厚待,这次武当山有难杨逍也是毫不怠慢地赶往赴援,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无忌,但杨逍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被他看在眼里,二人之间倒也没有以前那般针锋相对。如今杨逍又说起黑玉断续膏一事,自然也因着殷梨亭。

    玉宸虽在大漠时曾与殷梨亭提过他的伤有救,但殷梨亭到底没有当真。他二人那时于帐中密谈,杨逍自然不知,因此他今日才再度提起。

    殷梨亭正待说话,突然听得玉宸接口道:“杨左使说得极是,殷六侠的伤自然有办法救治,只是青书他们的下落却要落在那位绍敏郡主的身上。”

    殷梨亭一惊,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真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俞岱岩又惊又喜,连声问道:“玉公子此言当真吗?我六弟当真还可痊愈!?”

    玉宸冲着俞岱岩点头道:“此伤并非无药可医,自然有救。只是这黑玉断续膏晚辈身上再无储备,若要求取,那位绍敏郡主身上是寻不得了,但我们可前往岭南,找宋缺帮忙。”

    俞岱岩听罢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听得宋缺的大名他一时有些难以相信,只犹疑道:“宋缺……哪个宋缺?”

    玉宸放下酒杯微微笑道:“岭南,天刀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