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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惭愧地来讲,我虽说谈过几段不咸不淡的感情,但却从未和人发展到同居这一步。 我一向把感情和生活分得很开,再加之自己是一个非常重视独立性和隐私性的人,之前的感情就算谈得再过深刻,走到要考虑长长久久地相伴着生活一辈子的时候,面对着爱人真挚的目光,我还是可耻地犹豫了。而大家都明白,在感情上,犹豫往往意味着拒绝。 同居对我来说一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我始终不擅长和别人保持过于亲密的关系,就算是我的家人——自从念了大学,我就很少再回到我爸妈家去住了。把一个人真正地接受到我的生活之中,就好比是让一只野兽对人类露出柔软的肚皮一样,是让我感到极其危险的举动。 朋友,那可是同居,这意味着你们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你的喜好你的厌恶,你一切的生活的信息全部都放在了对方触手可得的地方。你的隐私在对方面前几乎相当于裸奔一样,一旦对方不忠,带来的很可能是毁灭性的灾害。 我这套理论自打我懂事,高二谈上人生第一段恋爱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体系。我曾经和朋友,和家人,和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去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都说我想得太夸张了。好吧,我承认从理智方面来讲,我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但这个东西已经变成了我的性格,很难戒除掉了。 也或许又另一个原因。比起自己的信息暴露,我更害怕是习惯生活中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果我习惯了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爱抚,再如果有一天他忽然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才叫毁灭性的灾难。我总认为情感的投入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成本,一旦亏本,就会让我元气大伤。 所以我总是对感情的投入斤斤计较。 所以所有人都说我是个薄情的人,好吧,我曾经也如此坚定不移认为着。 因此,当我和老杨封锁在一个房子里的时候,我的心情真的是五味杂陈。现实所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第一天因为新鲜感的刺激,我还处于一定的兴奋状态,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陷入一个怎么样的境地。 但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感受到的第一环境就是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卧室,但因为这两个环境太过于熟悉以及他们从未重合的原因,形成了一种怪异的陌生感,我睁开眼睛以后居然还有些发懵。 一切都像是梦境一样,包括昨天的嬉戏打闹。 而现在的我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反应不过来哪里是虚假,哪里是现实。 身后是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温热的气息就打在我的头顶。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腰间,搂的不算紧,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热。热得煎熬。 我睁着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要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如果起床的话,肯定要弄醒他了。醒来以后怎么办,我要和他说什么。再睡一会儿的话,虽说是周末,可是我现在清醒得厉害,又睡不着。 也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在爱人的怀抱里醒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和我现在完全不同,他虽说是我的暗恋对象,但也许在他眼里我们只是金钱关系。金主和她的鸭子锁在了一起,我很贴心地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我和有利益合作关系的工作伙伴上床了,还锁在一起,光是想一下我尴尬得就要去世了。请问一句,现在我该如何自处。 也许是杨天的怀里温度高,也许是我心里太急躁,总之光起床我就纠结得满头大汗了。 你妈的。总归现在我是金主,我他妈还得看他脸色来?总不能让老子热死在这儿吧! 于是我轻轻翻身,本以为会弄醒他的。结果没想到,忘记这小子睡觉比谁都死了,cao!之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那次不是我比他先醒,那次不是我直接提裤子走人。住酒店的时候估计我在公司都对接完一个客户了杨天才刚起来吧。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和他睡,所以才把这回事儿忘记了?我忍不住轻笑,妈的,刚才因为这个纠结的自己未免也太蠢了些。 杨天很安静地睡着,睫毛好长,羞答答地抵着下眼睑的皮肤上。眼下有些乌青,平时看不出来,他闭着眼睛以后才明显一些。大概能猜到他是那种晚睡晚起作息极其不规律的人。 鼻梁也是高的,我知道,蹭一蹭的时候是很舒服的。唇是薄的,唇色算比较淡一些的,只有在难耐时候自己咬着,咬完之后是嫣红的,水淋淋的,看着像某种多汁的水果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去亲。哦,接完吻之后,唇颜色也要艳一些,记忆里他的唇是软绵绵的。 但今天看到,他嘴皮有些发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嘴干,莫名让我有些口渴想喝水了。 下意识回想起昨天,那是我们自打认识以来在一起待过最长的一段时间。似乎是没见过他怎么喝水。也许是因为刚来我家没有杯子所以有些局促吧。 不管怎样,我决定起身。 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手心是温热的,紧贴着我的皮肤,移开之后还觉得腰间一凉。 我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一些,还是不想吵醒他。昨天也折腾到了很晚。 只是在我要起身时候,忽然,他握住我的手。 动作不算快,但也确实吓了我一跳。 我抬头去看,他还是被我惊醒了,眼睛还睁不开,眼睫颤动,蹙着眉看我。 我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我要起床了。”声音还是哑的。 他强撑着眨了眨眼睛,嗓子里溢出几声模糊而暧昧不明的音。 我看他迷迷瞪瞪的样子,有些好笑,正要起身,猛地被他拉了回去。 我又嗅到他身上那种干净温暖的气息,彻底占据了我感知内的空间。我的大脑告诉我,这明明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动作,可身体却没有产生任何带有排斥性和警戒性的行为。 我终于听清了他先前嘟囔着什么。 “再睡一会儿。”他又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从来没睁开过一样。手胡乱地揉了下我的后脑,然后向下,不轻不重地压着,手掌贴着我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靠得太近了,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额前,似乎是找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我的呼吸全部打到他的锁骨。狭小的空间里是潮湿,是闷热,以及他身上那股不属于我生活中的气息。这是一个算不上舒服的姿势,呼吸之间都带着一股磨人的湿热,可我下意识居然想要维持这样的姿势,想要回抱着他。 这很奇怪。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是一个母亲哄自己的孩子入眠,而我关于被别人哄着睡觉的记忆早已模糊在漫长的时间里。这种陌生带来强烈的怪异感,可我的本能却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明明我向来对于这些都很敏感,是那种会特别强调边界感的人。 似乎杨天和我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不论是我的身体,亦或是我的神经,对他的警戒性都不高。他像小雨,在润物细无声之中浸满了我的生活。 也许,他是慢性毒药,在让我形成成瘾性的同时温水煮青蛙。一旦我上瘾,即便理智回笼,戒断反应也会让我痛不欲生。可如果我放任自流,一旦他停止提供这种毒药,抽身而走,留下的只会是我一具被蚕食成空壳的躯体。 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推了推他。 “太热了。”我说,“离我远点。”声音都是发涩的,像砂纸一样,擦过柔软的地方,就蹭得人生生发疼。 他像是被我一句话吓着一样,眼睛猛地眨了两下,艰难地睁开了,看向我的一瞬间还不算清明,却从里面泄出几分痛苦的颜色来。 他的手还覆在我的背上。我盯着他的眼睛,等他回神。只不过两息的功夫,我感到他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了些。 这才算清醒了。 他的手缓慢地从我的后背滑向我的尾骨,随后离开我的身体。脸是红的,眼神是躲闪的,就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把手脚规规矩矩地放好,离我远了些。我重新回到开阔的空间里呼吸。 “抱歉,我……”他轻声说着,眼睛低垂着看我的锁骨,眼尾是泛着粉,声音像春天里被风吹起来的柳絮一样,轻飘飘的,又缠人。我看着他这幅样子,明明心里想着是要起床的,是要从他的怀抱里逃离的,是要离开他的,可还是嘴比脑子快一步,先打断了他。 “好了,刚才太热了,这样就好了。再睡一会儿。”我感觉就好像是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转身,背靠着他的胸膛,还要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 好吧,我短暂地谴责了自己一下,分手的决心还是不坚定。但这也算情有可原吧,毕竟我现在暗恋他,浅薄的喜欢还没过保质期,更何况烂b疫情不知道要把我们困在一起多久。不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应该拉开距离的时候。 我只好一边规劝自己的心,时刻提醒着自己,一边贪恋着此刻虚假的温存。 我有些不敢去想杨天没有清醒的时候把我当作了哪位,总归不是我,不然他不会被吓那一下。我不敢想,却抵不住心里泛起涟漪一般的酸涩。 杨天似乎怔住了,我感觉到他抱着我的身体依然是僵硬的。大概是不愿意吧,在这样短暂的该死的沉寂里,我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 直到他在我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才随之深呼一口气,才反应原来刚刚在不自觉屏气。 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挣开我的手,又轻轻把我的头发全数撩到上面去,没压住一根。随后靠了过来,胸膛的热源再一次贴上我的脊背。 我感到他的手,他的掌心又抚上我的腰,是轻柔的,小心翼翼的抚摸,最后落在小腹上。掌心紧贴着,源源不断地向我输送着热量。贴得好紧,就像是连掌纹都要拓印在我的皮肤上。让我莫名有一种我怀了我们的孩子的错觉。 或者说是一种……他爱我的错觉。 我受不住这样的错觉,于是去扣他的手,手指从他的指缝间挤进,他的手和我的手就绞在一起,也算是十指相扣。 他又叹气,收了收我腰间的手,拢得更紧了些。 “林玉。”他叫我。我就回应。 “……嗯。” “……林玉。”他只用气音讲话,声音很轻很小,轻飘飘的。鼻息打在我的后颈,灼得人难耐,忍不住躲。 “怎么了?”我捏了捏他的手。 “……没什么,我只是叫叫你。”说话间,他的唇就碰到我的后颈,亲昵得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我感到喉咙发紧。我轻吸了一口气,突然间一些问题要从我的喉咙里溢出来,是一些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关于这可悲的爱情的问题。可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一丝的声音来。 我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自己带乳夹。为什么这样抱着我,为什么这样缠绵地叫我的名字。 是为了钱,还是把我当做哪位心里暗恋的女人。 现如今他表现得像是个称职的情人,可是他显得越爱我,我的脑子里就要浮现出刚才他清醒一瞬间是露出的惊愕和痛苦。人在清醒之后,行为之间总是带着些虚伪性质的。我是个商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于是所有的所有的为什么,全部缩紧成一息浊气,随着吐息消失在暧昧不明的空间里。 我只好冷着声音说一句。 “……再不睡,就起床。” 杨天听见这话,呜呜地蹭了蹭我的脖子,跟只猫一样,才算消停了。这就好了,他扮演着完美的情人,我就负责享受即可。我相信自己总有厌倦的时候,于是轻轻地叹气,如释重负。 那就勉强地扮演一对虚伪的爱侣吧。尽管这场表演已经定好了bad ending的结局。不过只要故事的过程让人愉悦,我也不算太亏本。做生意,偶尔吃亏是难免的。吃亏是福。总归不伤及根本。 于是我如此宽慰着自己,将心里那一万个为什么的疑惑挥淡了些,也有可能是埋得更深了些。总之是不再想了。 便如此吧。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的。 我沉沉地闭上了眼,决定走进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