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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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马上就要来了,身边的氛围越来越浓厚,安德烈知道,他甚至还和“大胡子”录制了新年祝福。(他早就不再祈愿战争停止、世界和平——那些宏大而空洞的场面话。于是,他说:“做一个好人,凭着良心去生活。随机应变、便宜行事。不要像他妈的一些混蛋。人是最重要的。不要和别人吵架,共同友好地生活在我们广阔的国家里。不要把人分为穷富两部分,首先,我们永远是人。”) 但是当他穿好衣服,到了学校却发现空无一人后,才反应过来,今天大家休息,准备和亲朋好友们迎接新年。“大胡子”和“普罗米修斯”也邀请过他——“大胡子”要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普罗米修斯”有父母要陪——于是他婉拒了。他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把所有需要保养的枪支都保养了一遍,才回到家中。 喀秋莎不在家,它有它的朋友。安德烈打开电视,让里面的新闻自己播放着,他坐在沙发上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已经有年轻人涌上了街头,挤进了酒吧。 砰——烟花射向天空。火箭炸塌了房子。 噼里啪啦——火焰喷出枪口,子弹壳掉到地上。 彩色的花火弥漫空中。血雾在瞄准镜里绽开。 安德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 电话声打断了他的遐想。他接起来。 “嘿,帅哥。”里面传来一个女声。 安德烈犹疑着,不太确定:“戴安娜?” “是我。想让你陪我跨年,不知道可不可以。” “呃——我……”安德烈想要拒绝。 “你往外看,我在你家楼下。” 安德烈拿着手机往窗户前面跑,中间还被桌子腿磕了一下脚,他把叫声憋在嘴里,站到窗户前时,脸上的狰狞的表情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戴安娜真的在下面,正在抬着头跟他挥手。地上还放着两大袋子东西。 “你做饭了吗?我自己带了食材,不想吃饭店的饭了。” “还没有,但是……” “太好了,快下来接我。”戴安娜挂断了电话,在他所有的拒绝说出口之前。(他真的想拒绝吗?) 戴安娜真的带了很多食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更重要的是,几乎全是rou。他把袋子全都接了过来。戴安娜上楼梯的时候跟他抱怨超市里怎样人多,她自己怎样无聊,想要见他之类之类的。 他偶尔插两声应和一下,引出她新的话题,表示自己在听,在心里却反复回味着她的那句想他。安德烈感觉胸膛里塞满了棉花,有一种轻盈的充实感。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呀,他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生活,他已经放弃尝试寻找的生活,现在,就走在他的身旁。他们跟一对逛完超市准备回家做饭的平常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安德烈的房子被他收拾的很干净——只要喀秋莎不把卫生纸撕碎带到每一个房间里,或者是把猫砂刨得满地都是,再或者打翻咖啡,把腿上、肚子上的毛全部沾湿后,去沙发上打滚,那么,安德烈的家确实干净的不太像刻板印象里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完全能够通过这样的突击检查。幸好喀秋莎不再家,他想,要不然它可能会对戴安娜哈气,然后跳到家里最高的柜子上,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它是一只很有个性的小猫,像他一样。但是安德烈有些拿不准喀秋莎会不会喜欢戴安娜,他这么喜欢她,他的猫也应该会吧?如果不喜欢该怎么办?安德烈决定把这个问题放一放,等猫回来再说。 戴安娜说在他家里做饭是认真的,或者说,过于专业了。她烤了面包,拿淡盐鲑鱼rou做了鱼rou卷;安德烈贡献了他最拿手的烤鸡。(他剩下的两个土豆被戴安娜拿去做了沙拉。)他们还一起合作煮了一大锅牛rou浓汤——安德烈给戴安娜打下手,完成了洗菜、切菜等工作;戴安娜负责指挥他和调味。两人在厨房里配合默契、井然有序,像是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至于味道,那当然是很好,或者说非常好。戴安娜有点得意的向他炫耀,她曾经在顶级的烹饪学校学习过。对此安德烈有点惊讶,但完全可以理解。(他只是有点想不太礼貌的问问戴安娜的年龄罢了,毕竟她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安德烈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那么多知识。) 电视依旧开着,制造出轻微的噪声充当背景音。 这真的算是一个家了,安德烈想。他吃得很饱,两个人把所有东西给一扫而空。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看戴安娜把最后一点葡萄酒给喝干净——他有点犯困。 她的脸红红的,真好看。 这张脸就在他眼前。这张脸的主人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们去放一点烟花吧,我买了一点。” 安德烈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的说话和呼吸间都带着酒气,眼睛湿润闪亮,有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和单纯。 “在阳台上就能放,不用下楼的。好不好?” “好。”安德烈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伸到戴安娜跟前,耍赖似的跟她说:“拉我起来。” 戴安娜真的抓住他的手去拉他,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他其中的小心思,或者识破了但乐意顺水推舟地做下去。安德烈不敢真的让她使劲把自己拉起来,即使他知道她很厉害,但毕竟他的体重将近是戴安娜的两倍。他能将戴安娜整个罩住,用他的身体,就像他的手也能罩住戴安娜的手一样——手心里转瞬即逝的无法把握的温度。 安德烈低头看着她,笑着说:“我去拿衣服。” 他有一个露天的小阳台,在“花房”那边,朝南。天气好时,可以越过一栋一栋的楼看到远方的大海和延伸出去的海堤。花已经都被搬进屋里了——如果是夏天,他会种上可以垂吊和爬藤的花,开得繁密热闹,连成一片花海。他想让戴安娜看看。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是年轻人,他们成群结队,游荡在在大街上,把欢声笑语撒向天空。戴安娜和他把手伸到外面,射出去的烟花在头顶炸开,引得好多人驻足拍照。戴安娜探出大半个身子,挥着手跟他们大喊:“新年快乐!”他们收回了更多的祝福。 他们放完了彩珠筒。戴安娜又塞给他几根闪光棒,小心翼翼地给他点上。 “许个愿吧。” 安德烈早就不信这一些了,他许愿爸爸能够回家,他许愿战友能够活下来,他许愿mama能够康复……他许过好多好多的愿,没有一个能够实现。但他还是许了,他没有办法拒绝戴安娜。 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根闪光棒正好燃尽,铁丝上红色的火药慢慢冷却下来,变成了黑色的一截。 “熄灭了。”他喃喃道。 戴安娜很开心,也很兴奋。她问:“你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战争能停止,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永远快乐。”他听见自己说。 楼下有人唱起了国歌,很快,歌声连成了一片,回响在墙壁与墙壁之间,冲上天空。领导人在电视里致辞,向全国人民发出新年祝福。 戴安娜拍了拍他,指向了海的方向。“你快看,那边有烟花。” 天空中炸开一朵金色的大花,闪闪烁烁像金子一样掉下来。然后是红的、蓝的、紫的……五颜六色的烟花接连不断地炸开。在天上、在眼睛里、在安德烈的心里,烟花千万朵。 钟声在远处响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他听见戴安娜在他耳边说: “新年快乐。” 他们可能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了几盆花,还有一两株不知道什么被他踩到了。但是安德烈现在实在抽不出脑子来去想这些。他们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衣服里,在彼此的身上疯狂的抚摸着,踉踉跄跄地回到房间里。戴安娜摁着他的头,把他的舌头吸进了嘴里。安德烈一只手向上,摸着戴安娜的rufang,一只手向下,捏着戴安娜的屁股。她还没有穿内衣!安德烈在心里大叫。(但好歹穿了内裤。)安德烈把她摁到了墙上,回以戴安娜同样热烈的吻。 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让安德烈分了分神。喀秋莎还没有回来,今天外面的人太多了,他有点担心它。安德烈又把窗户开大了点。 “别管它了,专心点。”戴安娜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那里已经勃起了——另一只手关上了窗户。 “什么?”安德烈听清楚了,他只是没能理解。 “没什么,我们继续。”戴安娜想要解开他的腰带。 安德烈攥住了戴安娜的手,让她不要这么做。他直觉有些东西不太对劲,这个点,喀秋莎应该早就回来了,但是它没有。 “为什么不管它了?它还没有回来。” “它今晚不回来了,别管了,让我们zuoai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今晚不回来了?它去哪了?” 戴安娜的眼神变了。“你先把手从我的脖子上拿开。”安德烈轻轻地把手搭在了那里,什么都没干——几乎一只手就能环过来的纤细脖子。 安德烈退后几步,抱起臂来,眉毛紧皱,在他眉头刻下几道很深的印子。“我的猫怎么了?” “好吧,”戴安娜低着头,脚在地面上划了两下,“我们直接点,你是选我还是选猫呢?选我,我们去卧室里zuoai;选猫,我走,你去找猫。” 安德烈不能理解,他好像今天刚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样。他摇着头,说:“我什么都不选。你得给我解释。” 戴安娜犹豫着,迟疑的想了一会,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项圈。“我不是很想骗你,”她把那个项圈戴到了脖子上。“你想知道什么呢?” 安德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往最不可能的方向猜去。“你是喀秋莎?!” “呜呼,猜对了。”她为他的想象力喝彩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吧。”她耸了耸肩,满脸不在乎,好像她刚刚只是说了今天天气很好,而不是她是一只猫变的这样能够轰碎安德烈世界观的话。 安德烈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他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着。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对这个世界才有多深的了解。”她从房间那头走过来,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吗?安德烈在心里问。 “你是谁?” “我是谁?好问题。”戴安娜也找了一把椅子坐,就在他对面。“我是很多。”她的手指敲着桌子,哒、哒、哒、哒,安德烈觉得自己的心跳被那节奏控制住了。 “有人叫我贝斯特,有人叫我阿耳忒弥斯,有人叫我戴安娜,你想叫我什么呢?” 房间一点一点的暗下去,外面的噪音也在一点一点变小。 “我是猫,是狮子,是月亮,是家庭,是喜乐,是性爱,是生育,是狩猎……哦,对了,”戴安娜饶有兴趣的伸过头看着他,“我还是战争。怎么样,你恨我吗?” 如果放在平时,安德烈他可能会发表一大通什么他不恨战争,他恨发动战争的人,战争就像比赛、派对一样,只是一件事情,是人赋予了好恶之类的屁话。但是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愣愣的、慢慢摇了摇头。 “哦。”戴安娜感觉有点无聊。她又敲了敲桌子,房间重新明亮起来。“所以,我们去zuoai吧。” 安德烈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到好笑,“你……”他的嗓子哑了,他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这么想跟我zuoai?” “因为你身材很好,我喜欢你的奶子。”戴安娜说得有些粗鲁下流。“而且我在这就是为了干这个。这几个月。” 安德烈嘴里苦涩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胃在翻滚。他压着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缓慢的一点一点的说:“你说的那个要办的事,就是干我吗?” “是啊。” “你也不需要我……”(救你对吗?)其实安德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他说不出口。“就是那天……”他的手无力地比划着,“我们第一见面那天。” 戴安娜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不需要,和一个老朋友切磋了一下。他伤得更重。不过为了让你少怀疑一点,我让伤口好得更慢了是真的。” 她太残忍了,一点都不掩饰。安德烈捂住嘴,以免自己真的吐出来。(不能在她面前。不能在她面前。) 戴安娜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却没有等到。她又问了一遍:“我们去zuoai吗?” 安德烈笑了出来,笑得越来越厉害,咳嗽着,笑出泪来。然后止住了。他面无表情,像一块石头。“不做。” “为什么?你不想吗?” “以前想,刚才想。现在不想了。” “那过几天呢?” “过几天也不想,以后也不会想了。”他直视着戴安娜。 “为什么?” “你没有把我当人看,戴安娜。你太傲慢了,你让我恶心。你……”安德烈心脏难受到让他喘不过气,他停了停。“我甚至算不上你的宠物,对吧?我对喀秋莎有爱,你对我有吗?你只把我当成用来打发你永无止境的时间的玩具。放过我吧,去找别人,或者买根振动棒,别来找我。你配不上我的爱。” 他听见了戴安娜发出的抽气声。他没管。 “你走吧,从我房子里滚出去。” 戴安娜什么都没有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轻轻带上门出去了。(也带走了那根项圈。) 他现在有一片狼藉的餐桌,扔满垃圾的阳台,吹着冷风的房子……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新年,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