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破庙惊魂
李规焉就近找了家客栈落脚，这回得从长计议。 若是在乱葬岗作祟的东西与导致水鬼和僵尸之乱的是同一个，那此行必然也是一样凶险。 加之他腿伤未愈，身手受限，更不能莽撞行事。 更何况……杨星落不在，没有人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了。 想到这里，李规焉伸手去摸索兜里的翠玉。 不见了？ 那把钥匙，还有尸王身上剖下来的翠玉都不见了！ 明明在瞿塘峡养伤时还拿出来瞧过，怎么会不见？ 李规焉确信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从他身上盗走如此重要的东西。 那么唯一的可能——杨星落！ 只有他可以悄无声息进出房间还不被察觉！ 杨星落是什么意思？！ 李规焉很烦躁，是那种明知道已经有事情发生了，但整个人却被蒙在鼓里的烦躁。 他到现在依然认为，杨星落至少不是敌人。但必须抓到他，这样才有机会弄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他会不会在乱葬岗？ 李规焉仰躺在床上，伤了的腿搁在被子上面，正在思索怎么去处理这次的事。 不知道再抹两天伤药能不能好，但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比起乱葬岗的异样，更让他坐不住的还是翠玉丢了。 小小两颗玉石，与他的回忆有关，与杨星落有关。李规焉直觉，填补心里缺掉的那一块，这翠玉不可或缺。 想到这里，李规焉又画符捏了两个巴掌大的纸人，一个派去乱葬岗，一个派去试着找翠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李规焉指尖微热。 是纸人有动静了。两个纸人都在乱葬岗的方向？ 李规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指尖发热，说明纸人已经被发现了。两个都在乱葬岗方向，那意思是杨星落也在！ 李规焉再不去管腿伤好没好透，抓起剑出门，踩着轻功就掠了出去。 通往乱葬岗的小路上布满碎石，越往里走，就越能闻到腐朽气味。路口处还有镇民祭祀游魂留下的香烛纸钱灰烬。 往里走只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庙。那庙门前点着长明灯，四下里依稀可见风吹雨淋下早已褪色的招魂幡。 稀稀落落的枯树上挂着同样枯朽的藤蔓，乌鸦齐齐整整停在枝头，叫声凄厉。 李规焉沿着小路走，脚底不时传来硬物碎裂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不是枯枝断瓦，就是乱石碎骨。 一阵阴风吹过，还有破烂的纸钱被卷得漫天飘飞。 小路上还有浅浅的车辙，大概就是傍晚那个车夫留下的。 车辙在破庙门口不远处消失，的确是停在一座坟前，庙门口的长明灯恰好能照到这里。 李规焉伸手捻了一点泥土，是新翻过的土。 近期都是大晴天，这土湿润得有些不正常。 李规焉神色凝重，就着指尖残余的泥土嗅了一下。 果然，是血浸湿的。 就在这一瞬间，四下里骤然暴起咯吱咯吱的骨骼声。 起伏的坟堆和随意安置在地面的弃棺里伸出青紫的手，随后是胳膊，再然后是腐烂的尸身.....…. 一个个尸人破土而出！这些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体，尽数起尸！ 这些尸人几乎都是躯壳残缺，或腐烂见骨，或断臂残肢。 它们从土里爬出来，然后拖着破烂的躯体，朝着此时乱葬岗里唯一的活人潮水般涌来。 李规焉跃上破庙屋顶，脚下落着生太极和破苍穹，对着前方逼近的尸人挥出一道剑气。 尸人由残缺的尸身所化，要击退它们并不难，可让它们无法行动却不容易。 被打退的尸人，断肢乱飞，可这些断手断脚落地后竟然也抓着地，爬了过来！ 李规焉闻着四下里的腐臭味本就不适，此时看到这样的景象更是一阵恶心。 照这样看来，就算把这些尸人砍成碎片，恐怕也会在地上蠕动。 李规焉掏出一把符纸，凌空画下引火符，尽数挥向聚集在破庙门前的尸人。 冲天火光顿时燃起。 浓烈的烧焦味伴随着剧烈的骨骼爆裂声响，迅速在成片的尸人间蔓延开来。 这符咒引来的真火烧得快，不多时，最先起火的尸人就已经化成了灰。 看来只能彻底烧了这些尸人才能脱身。 火焰还在往外围蔓延，早已盖过那座染血的新坟。 李规焉望过去，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座新坟没有起尸的迹象，而周遭的尸人似乎都也绕开了那里。 据那车夫所说，他送的那个人在这新坟面前消失，那这下面埋着什么，不言而喻。 忽然间，破庙门前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李规焉听见了一阵阵急切的铃铛声。 是破庙里面的声音！ 门口的尸人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于是李规焉从屋顶下来。 长明灯的光被破庙门前的木板遮挡，映照在内的光线极其有限。但就着这点光，也能看见屋里纵横交错地挂着一串串铃铛。 还有门口悬挂在房梁上的那具尸体。 一条麻绳紧紧勒着尸体的咽喉，挂在房梁左右摇荡。 “咯……吱……咯……吱……” 朽坏的房梁和麻绳拧出滞涩的声音。 尸体不断晃动，长明灯的微光就反反复复在其脸上一闪而过。 李规焉看了五六遍，终于认出来了。这尸体，就是傍晚遇见的那个车夫！ 看这尸体状况，已经死了至少两日。 那下午看到的是什么？如果是鬼魂，李规焉不可能认不出。 既然如此，那是幻象？ 有些以假乱真的幻象或易容术，要做到和真人一模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要真是这样，大费周章把李规焉引来，恐怕是铁了心要让他死在这里。 往破庙里细看过去，悬尸身后还供着一尊神像。 那景象很诡异。 就好像带着悲悯慈爱的神像在注视着那车夫你尸体，欣赏他破布一样，垂头吊在房梁的凄惨模样。 李规焉拔剑，谨慎地迈进破庙，挥剑斩断了悬着尸体的那条麻绳。 将尸体安置在墙边，李规焉仔细端详着那尊神像。 从发现尸体开始，就总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这神像端坐高台，神色悲悯，可这样本该充满正气的样子，放在这里就是说不出的奇怪。 李规焉垂眼看了看一旁的尸体，再回头看那神像，终于察觉了不对。 神像的眼珠在转。 它并不和李规焉对视，而是顺着他的目光而动。 李规焉觉得很不舒服，神像的目光配上它那张脸孔，好像在嘲笑：“小道士看什么呢？” “装神弄鬼。”李规焉绕到神像后边，一把掀开满是蛛网灰尘的破布帘。 神像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李规焉抽出一张雷火符，径直扔进那黑漆漆的空洞，不多时就听见了一阵黏腻的蠕动声。紧接着，一条色泽艳丽的细蛇就挣扎着钻了出来。 反应极快，李规焉当即一剑掷出去，把蛇头斩了下来。 几乎是眨眼间，这条蛇就化成了一滩恶臭的血水。 “呃……呃呃……”背后传来骨骼扭动的声音。 李规焉回头，猛地后仰躲过一击。 那车夫起尸了！ 破庙里过于逼仄，李规焉一脚踢开车夫，毫不犹豫从大门闪了出去。 车夫和神像都被动了手脚，此时线索几乎就已经落在了那座新坟无疑了。 于是李规焉疾步后退，停在新坟边，以万世不竭急速扎进地底，把那泛着深浓血腥味的泥土尽数铲起。 飞溅的泥土里显出一个鬼影。 —身红衣，长发飘飞，面色惨白，脖颈间还有一条青紫的勒痕。 是一个被缢而亡的新嫁娘。 “道长好粗鲁，我的坟都被你抄了。”这鬼新娘抬起衣袖半遮面，眼神幽幽地盯着李规焉。. “巴陵乱葬岗多年来相安无事，你缘何在此作祟！”李规焉抬剑指向鬼新娘，脊背笔直，正气凛然。 “我报仇啊。”若不是一脸死气，这新娘定然是个娇俏美人。 “杀了人，变成厉鬼，你回不了头了。”灼烧尸人的真火已经熄灭，李规焉在背后长明灯的微光下看着鬼新娘虚浮在半空的身影，肃然说道。 “哈哈哈哈哈！！！厉鬼就厉鬼，有什么不好？”鬼新娘发出尖利的笑声，她双手从衣袖中钻出来，鲜红的指甲寒光熠熠。 “执迷不悟。”李规焉挽剑出招，剑意勃发，盘旋的剑影就要落下六合独尊。 鬼新娘见状，突然像魅影一般，消散在原地，倏忽又出现在李规焉身后：“道长不问问我缘由，有失公允啊。” 李规焉蹙眉闪开，拉开距离。他当然知道这鬼新娘是遇了祸，看那车夫的死状，他已经猜到几分。 “凶手自有报应，你不该动手害人。”李规焉再次攻了过去。 这次鬼新娘并不躲闪，在剑尖即将刺中她心口时，抬手一拽，那车夫的尸体就像傀儡一样，被拖拽上前，挡下了这一剑。 挡完了剑的尸体被鬼新娘随手扔在一旁，她也不管李规焉听不听，径自飘忽盘旋着，鬼气森森地说起了她的死因。 “我本该在正月十五之后就能成婚的，可我那苦命的未婚夫，丢在了瞿塘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只是在孤山集住了一晚，人就没了。” 听到孤山集，李规焉就知道了，她的未婚夫多半是被僵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