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
爱有什么用呢?哄骗你从有到无,最终又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陈星旭对这一切说不上在不在意,他只是在于适哭到哽咽,说不出的话的时候,悄悄远离了他们压抑的氛围。 陈牧驰冷哼了一声,果断地甩开了于适抓紧自己的手。他也后退了两步,面上露出的,竟是陈星旭没见过的轻蔑和冰冷:“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忘了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了?你和那么多男人都上过床,谁知道是不是我的?” 陈牧驰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他的理直气壮,了当的如同让一根根细针插进了于适的心脏。于适最后还是被缝住了口,眼泪是流动的胶水,他没有一句可以反驳,只因为陈牧驰的痛快直言,的确说得虚假。 没错,就是这样的,他很下贱,曾经下贱的和陈牧驰缠绵,又下贱的爱上他,如今还要下贱的求他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 可是,只要能他看见自己的孩子,他再下贱也没有关系。冲动能让他下意识抓住多年未见的人,却再没给他勇气,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的沉默又来了,陈牧驰看到于适这个样子,心底更是莫名的烦躁。他认为,这个人还是和自己曾经的认知一样,还是贪图利益,那一颗心,永远根本看不出真情假意。 “于适,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贱了。”陈牧驰踩过了他抛下自尊最后的放手一搏,依然还是了嫌弃自己修建的墓碑太过残破,甚至狠狠地转了转脚底,嘲笑他赌上这一切的根本一文不值。 于适没有停下摇头,他在否认陈牧驰嘴里的自己,只是摆头微弱至极,掩盖不了身心的颤抖。他不会再急于否认,当初发生过的所有,哪怕莫须有的罪名背负的不清不楚,却也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勇气。 他还记得当时的那个雨夜,陈牧驰把自己赶出来的时候一样,他不肯听自己的一句辩解,而是直接把他载去市区最繁华的地段,赶他下了车,升上车窗的时候,幽幽地留下了一句话,看不清表情:“你终究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于适也很想问他,为什么你要抛弃我,可在他不知道,在陈牧驰的心里,他却觉得,自己是被于适抛弃的那个。 陈牧驰决心不再看于适一眼,他擦过于适的身侧,边走还边掏出胸口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手,又紧接着擦过了于适刚才握住自己的位置。于适站原地,他低着头,而那一刻,泪水的堆积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脚下的路,也还是看不清自己。 “别再妄想用这些小伎俩骗住谁了,该我们我们会赔偿,剩下的希望你好自为之。”陈牧驰站在高位,睥睨着眼前肮脏的垃圾。他一直以来的善良耐心都是真的,只是面对于适,他会不假思索地失控与侮辱,并且丝毫不会愧疚。 陈牧驰以为,听到这样说自己的于适,最后还会抬起脸来看自己,然后像他当初把他扔下一样时,对他恳求,又或者自证他有多么无辜,只为能达到自己的需求。然而,于适并没有转过身子,他还站在刚刚位置,用手抹着根本擦不完的眼泪,紧接着便又把手攥成了祈祷的手势。他 刚才确实于适在央求自己,那都是真实发生了的。虽然于适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说孩子是也是自己的,但那场央求,于适就算从一开始就知道注是多余,他还是做了,并且受尽陈牧驰的鄙视。 莫名其妙是这次相见的开始,本来的好聚好散成为闹剧。于适堵上自己说出了最关键的话,却没说自己这样做的目的。陈牧驰觉得他莫名其妙,也对他的哭哭啼啼厌弃。 今天的天气很好,所以主路上会开满车辆,没有阴天也没有雨水,可是回忆却困住了他们,在泥泞中。陈牧驰在心里暗想,说这就是于适的报应,于适却什么都没再说,只剩下站在原地,任由自己深陷泥沼,最后被活活掩埋。 陈牧驰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什么活口,他扔下这些羞辱,随即便离开了这个不宽的走廊。陈星旭微微皱起眉头,他先是望了一眼哭得抽动肩膀的背影,可犹豫片刻,最后跟在了陈牧驰的身后,暂时离开了这个自己脱不了干系的场景。 他以为陈牧驰会等在电梯前,再表现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可是当他找遍这一层电梯缩在的位置,还有周围的家属座椅,也都没有找到陈牧驰的身影。陈星旭告诉自己镇定,匆匆走过了一扇半开着大门的安全通道。他的左脚才刚向前迈出去,余光却在下一秒就及时地瞥见了些什么,让自己下意识停止了匆忙。他向那边看去,望见一半的身形,脚步没来由的放慢,他推开了那扇门,越靠近也越确定,那是刚刚还在逞一时之快的陈牧驰,也是自己今天其实打算正式提出,想要交往的男友。 他伸出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了陈牧驰的肩上,但还是没有唤回陈牧驰此时的精神。他望着前方,是在想着事情,直到陈星旭彻底坐在他的身旁,他才下意识的喃喃开口,却又足够让人听得清楚:“你猜,他刚才说的话,我信了没有。” “阿牧,如果要我说,我觉得你刚刚不应该这么口不择言。” “小旭,你不会懂的。” 他们两个决绝的伤害,和永远会存在的怅然若失,说给谁,估计都是不会懂的。 陈星旭搂过了他的肩膀,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近的动作。他把头靠在了陈牧驰的肩上,也看向了陈牧驰视线落脚的地方。不带一丝犹豫,他早就决定这样说,毕竟自己真的容易心软:“阿牧,等都弄清楚了,我们再去说以后也不迟。不过我希望你真的可以弄明白你的心意,别耍我们任何人。” 陈星旭现在已经不是完全的局内人,他半只脚踏入了真心和爱,但幸好还是留有理智,能让自己及时的悬崖勒马。心动就算再愚蠢,但如果要自己平白无故就在漩涡里起伏,陈星旭永远不会这么做。他的哥哥jiejie从小就教过他,如果什么事情让自己感觉到了痛苦,那就碰都不要碰。 陈牧驰令他心情愉悦,可当他终于还是因为于适暴露出他的刻薄,陈星旭却立刻能了然,这幅他没见过的模样,可能才是陈牧驰真实性格的另一部分。 人无完人,陈星旭没因此对这样的陈牧驰失望,只是看完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在陈牧驰和于适之间,却反而对今天只是刚刚打过照面的于适产生了同情。他的混沌,让他说不清此时安慰陈牧驰时,究竟是什么心情。陈星旭也希望自己是麻木不仁,可又因为记性太好,还是能想起于适被打击时抬不起头的样子。于适在陈牧驰面前卑微,现在的他,也是自己以后的遭遇。陈星旭看了又看,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留后路给自己,不否认心动,也谨慎心动。 陈星旭返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他说孩子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而陪着于适的人又多了一个,他一直垫着于适的一半身子,给他支撑的力气,以至于他不会随时脱力倒下。 陈星旭走上前,其实想要辩解想,自己和陈牧驰的联系也没有那么紧密。于适先察觉了到了陈星旭的靠近,明明因为刚听到孩子无碍的消息双腿还发软,却还是尽力扶着身边人的胳膊,勉强站好,向他鞠了一躬:“麻烦陈先生了。” “是我的错,是我应该向你道歉的,于先生。”陈星旭没有因为他的靠近后退,不管于适此时是真诚,还是对自己厌恶,此时的他都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让人根本无法忍心去恶意揣测。 “可以帮我给那位陈先生……带一句道歉吗?就说,我刚才给他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之前的停顿太过明显,甚至就是因为是说谎,他才心虚地闭紧起双眼。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还是咬牙把过错全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而他也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另一只手握紧了自己的另一只胳膊,指甲快要掐进rou里,提醒自己现实不能痴心妄想。 黄曦彦接到于适电话的时候,直接扔下了面馆里的生意,着急地往医院赶去。因为路上堵车,他错过了于适当时面对陈牧驰的阴差阳错,而且医院电梯太慢,他最后还爬了一段楼梯,才赶到了于适他们在在的那一层。在那一层的楼梯间里,他其实看到了最上面那一层阶梯上,坐着一个感觉莫名熟悉的身影,但那时黄曦彦来不及思考,也只是在跑过去这个人身边的时候,才又回头看了两眼那个人。 他丝毫没考虑过,那些影视剧中戏剧性的可能会降临在生活之中,,却不成想,意外真的会出现,而且猝不及防。 孩子在陈星旭的安排下转进了更好的病房,于适为孩子塞好被角,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却留有伤痕的脸庞。如果自己买东西的时候看好泡泡,他也不会就这样跑到街上,撞上疾驰的汽车。小小年纪受这样的苦,于适想到这里,泪水又积满了眼眶,任由它存在或是垂落。他怨恨自己总是会事后后悔,也难怪他会被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黑夜持续着他的缄默,黄曦彦走进来打开了屋里的灯光,可他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平和,甚至有些急切,一把拉起萎靡不振的于适,带他去到了走廊。 他剧烈地晃动着面前人的肩膀,呼喊起他的名字:“于适,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你要告诉陈牧驰泡泡是他的孩子?!他现在是不会信,你要是等他真计较起来,查清楚泡泡的身份,把他夺走你怎么办?” “曦彦,他今天看我像看仇人一样,你知道吗?” 安静走廊再次有了微弱的声响,黄曦彦地拷问得不来准确的答复。他的心情复杂,却不如于适多,毕竟他不像于适一样,爱一个人爱得千疮百孔,却还要念念不忘。 “他说,我和那么多男人睡过,谁知道泡泡会是谁的孩子。他说我下贱,说我用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伎俩。” “他都这样说你了,你还执迷不悟什么?”黄曦彦屏住一口气,看着于适涣散的眼神,在走廊的灯光里更加死气沉沉。 “我告诉他,是因为昨天泡泡问我,他的另一个爸爸是谁。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考虑了,我只想让泡泡见到他的爸爸,哪怕因此失去泡泡,我也能承受。” 于适的冲动并没有多少思考在其中,他还是像当年那样一根筋,凡事都是因为想到了,便就这么做,没考虑过后果。黄曦彦双手掐住腰,心知肚明于适现在的话是在逞强。他要是真的能承受,为什么现在说起这些,又是快要落泪的样子。泡泡就是他的命,他没有人们说得脆弱不堪,但只要失去孩子,他会被抽去所有精气神,变成真正的行尸走rou。 恍惚间,于适失神的眼睛露出些许庆幸,像是在庆幸如今还是毫无改变的现状:“可是幸好,他不信这是他的孩子,泡泡还是我的” 黄曦彦到了嘴边的“疯子”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看着还有泪痕的人忽而乐观微笑,一下子也狠不下心嫌弃他没骨气。 爱有什么用呢,哄骗你从有到无,最终又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阿姨把盒子留在了客厅的桌子上,陈牧驰打开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盒子的存在。他早上还无视的东西,如今完整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他打开了一半的灯光,那照亮了盒子表面的一半,陈牧驰慢慢靠近,看见了盒子上的花纹,最后还是嫌弃它俗不可耐,这样的东西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手笔。 他对盒子陌生,却不像对待他的主人一样毫无耐心。盒盖上本来蒙着一层灰尘,可阿姨已经将它擦拭干净,让关于过往更加清晰的具象无处可逃。挂在上面那把生锈的小锁,已经不需要钥匙,陈牧驰此刻只要用点力气就能掰开那把锁,可他将盒子拿起,看着红色的外观和金色花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端详起他的存在。 他没有钥匙,他也忘记了钥匙究竟在哪里,或许他和于适都遗忘了这把锁,也一起故意遗忘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持续不过两分钟,陈牧驰还是又把他扔在了客厅里,并且是一个完全没有光照射的位置。他假意不在乎它的存在,开始忙碌着自己。他告诉自己的思绪,去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却在洗澡之后,大脑不受控地,又主动走回了客厅那个最黑的角落,弯腰捡起刚刚还想划清界限的过去。 只要存在,就无法忽视,人就是这么无趣。 陈牧驰还是亲手毁坏了那把已是摆设的锁,还不断在心里强调,他不是想于适,他只是忘了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这都是谎话,他不是忘了,而是从来不知道这个盒子里有什么。这是于适用来装秘密的盒子,是他从两元店里买下,用来装自己的重要所有。 那时他很严肃警告陈牧驰不要偷看,不然不给他亲自己,陈牧驰一次也没看过,当初是因为害怕失去于适,而后来是他害怕自己会怀念过去。 现在已经不需要害怕了,陈牧驰坐在沙发上手扶着盖子。他说自己呼吸正常,心跳却叛逆地加速,证明着他的话语此时没有任何公信力。 做好准备再打开,会显得自己还在乎于适一样,陈牧驰脸色又沉,他不再倒数,而是在吸气的一刹,便一下子打开了盒子。他屏住了呼吸,夹杂着外面的蝉鸣,周围的空气是既喧嚣又寂静。 果然里面毫不稀奇,除了单子和信,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陈牧驰拿出压在最下面的本子,一眼看去,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日记本很薄,是文具店三块钱就能买一本的那种普通作业本。陈牧驰的手抖了一下,一张看不清的片状物从日记的夹缝中顺势掉落。他赶紧去捡,黑暗中摸索地也并不确定,但他还是不以为意,甚至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他将他捡回,摆在自己眼前,却不曾想他竟然会一直盯着看下去,再没了下一个动作。 难怪它掉下来的时候,自己会没看清上面的内容。陈牧驰不敢用手去触碰,他把它放下了桌面上,可那依旧清清楚楚,大概是一个孩子的样子。 这是一张B超的单子,患者那栏写着于适。照片上,未成型的孩子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他和他的生父一样,存在得无声无息,就算有天他们都消失不见,也会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陈星旭不知道,所以他可以在于适说,孩子是陈牧驰的孩子时,认为于适是胡言乱语。陈牧驰不可以,他了解于适,就像了解自己。 昏暗的灯光下,陈牧驰忽然不懂了“恨”的含义。如果对于适是恨,那他现在的心酸又是为了什么。即便如此,狐狸还是天性狡诈,陈牧驰忽然不再那么抗拒,他想要见那个孩子,因为不信yin荡狐狸会产下良种,也不信狐狸的痴情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