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Teenage Dream

    多雨的季节难免让我想到跟房鸣姐第一次见到的日子。

    晚自习时楼外电闪雷鸣，亮白的灯在教室里死气沉沉地亮着，原本人类活动的室内亮着的灯会衬的夜格外黯淡，在深夜里明亮的建筑物就是活靶子啊。

    现在打雷刮风下雨，外面时不时爆炸出白光，每次抬头一看窗外，眼神带过来，就能看到教室同学或坐或趴着写题，唰唰的写题声躁得人心里闷闷晃晃的。

    有时在想，人类活动室那么亮堂，好多飞虫飞蛾扑火飞过来被学生一巴掌拍死还甘之若饴，不知疲倦地飞入室内，好傻啊。

    室内由于教学规定，大家彼此间无声学习，氛围压抑得要死，怎么会有呆瓜飞蛾这么乐意飞进来，这种情况，我反倒更想飞蛾扑夜了。

    在趋向光亮的生物看来，我是否也傻得可怜？

    隔壁桌的阿梅毫不意外又在奋笔疾书，完全看不懂的公式在她笔下解出更眼花缭乱，令人难懂的答案。

    我撑着脸侧靠墙，耳机里流出细碎的英文流行乐，企图多听英文歌提升自己的英文写作力。

    左耳的耳机线顺着发丝与立起的衣领隐藏在校服下，只能听到左声道的歌声与右声道响亮的雷雨声（不由想起曾演过的剧目）。

    放晚自习的铃声一响，能听到教室里一瞬间沸腾的呼气声，阿梅还在埋头写着解题步骤，我抚平被压皱的试卷作业，慢悠悠地折起作业，离阿梅写完这几道题还有几分钟，不急着收拾这一时半会。

    烦闷，沉重，压抑的高考气息。

    尽管老爹说，不要担心啊明媚，反正他会带我去个高考压力也没那么大的地方，再加上他还能出钱让我留学，这么一想就不由松懈，没什么奋勇向前的压力，也没有回头看自己睡过去每堂课的勇气。

    没有梦想，没有担忧的事，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无所谓，无所谓啦老爹，让我现在就翘辫子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事情。

    耳机里的水果姐歌声嘹亮热情，更衬得我这条僵硬的尸体冰凉凉的，听歌也只是为了分泌一点多巴胺，要说多么迷恋的话也没有。

    大概唯一的兴趣就是靠一些不好好学习的偏方提高自己的成绩，听英文歌且多用英文“OK，my   son”回应阿梅（然后收获一阵暴打），数学的话就在菜市场斤斤计较，语文的话多偷看点路边摊小黄书，化学的话多用巧克力柠檬汁混合饮料炸弹，生物的话尝试倒立打哈欠……

    浑浑噩噩，胡思乱想跟着背英文单词的阿梅出了门，晚自习的学生走得差不多，隔壁教室出来的都是非得在夜晚教室刷题的钉子户，要不就是等人接没带伞的粗心蛋。

    我顺着水果姐的声音慢慢悠悠撑开伞，刚打开阿梅就吐出一句，“你伞打我头了。”

    “谁让你那么矮哦——喔——？”

    车棚摇晃堆叠的车虽是不成个儿，倒是比往日看着拥挤，看来不少人还是选择步行打伞优雅回家。

    车棚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路灯还算明亮，照出学姐偏安静的侧脸。

    学姐侧着身，让车棚本就不大的棚顶遮着她的身子，雨水顺着棚顶成串滑下，晚风不急，但仍刮着雨水落到她肩上，学姐瘦高的身形在此刻看着，别提多楚楚可怜。

    此情此景让我下意识回想起了那个在我家外躲雨，等着佣人开门的房鸣姐。

    “哟，你女朋友没带伞？”

    阿梅这家伙开起玩笑来是真贱。

    我跟阿梅各打一把伞还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半肩，要是跟学姐合打一把伞，更会一起被淋成小雨人。

    我扭过头去，不想看瑟瑟发抖的学姐。

    但是她恰好就站在我的自行车前。

    哇呀。

    没事，我要优雅地打伞徒步回家。

    “哎，我家里人来接我，你要不送你女朋友回去？”

    阿梅这家伙非常大声响亮地喊道，我一仰头，她褪去一整天伏案学习的疲惫，我俩跟外表不同，她文静内向的外表下，隐藏着搞恶作剧的心（一个她一个我姐，对优等生祛魅是我从小培养的课题）。

    阿梅脱离我的雨伞庇护处，往前跑去，像慢动作反复播放她的动作一样，上帝视角俯瞰下去，雨伞下冒出她那颗小小的毛茸脑袋。

    地上积水溅起，时隔多年再度回想，也忍不住想笑，沉稳的检察官大人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刻。

    周遭零零星星的人听到阿梅的动静都朝我和阿梅看来，路人同学又觉无趣迅速转开视线，我朝前看去，主角学姐正了身，定定地看着我（是否有这么一瞬间，我取代了主角jiejie？）。

    雨水滑落，落在地上，一声，两声，她朝我走来，水声很响。

    我摘下耳机，歌声还在泄露秘语。

    学姐站到了我的伞下，她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吓我一跳。

    好像看到了学姐在挽jiejie的胳膊，完全不敢想那种画面该多恐怖。

    jiejie跟别人亲昵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双手双脚蜷缩，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可以去你家吗？”学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没带伞。”

    “我可以把伞借给你。”看到学姐困惑又带点愧疚的神情，我连忙解释，“我电话给我姐，让她接我。”

    开玩笑，我才不敢喊我姐，顶多冒雨骑自行车回去。

    学姐微弱地顿了顿，“啊。对，你还有个jiejie是不是？”

    意外古怪的气氛。

    jiejie，你该不会连这都没跟学姐讲过吧？

    不对，总觉得不是第一次见到学姐。

    努力大脑运转，话剧社跟学姐见面的时候，jiejie好像也在我身边来着？

    好色jiejie，你从那时就看上学姐了吗？

    “那这样，我骑车回去快一点，你在后面打着伞，我带你回我家。”

    受不了学姐纯情带着湿气的眼睛了，看着好可怜好乖巧好真诚，我无法忍受学姐被jiejie渣女的谎言，还有被我善意的谎言欺骗了。

    我立即邀请学姐回家，我要带着学姐（壮胆）搜查jiejie卧室，把那顶短假发搜查出来，带着学姐劈头盖脸骂jiejie一顿（主要是学姐骂，我当做不知情，否则我世界末日到来啦！）。

    骑上自行车前，我的校服裤子怎么被造作都没事，下意识不想让学姐衣服脏到一丁点，让学姐撑着伞，仔细擦干净了后车座才摸了摸鼻尖，小声招呼让学姐坐上来。

    骑上自行车后，学姐的伞大部分笼在我头上，我好说歹说，她也不要撒开一点给自己留点伞的余地。

    骑在路上路过红绿灯时，一辆不长眼的汽车闯了红灯差点撞到我们，自行车抖了一下，学姐的手擦过我的腰部。

    本要骂司机的我脏话出了半截就觉到学姐的手噌一下滑走，想想学姐坐在后面举着伞也不安全，“学姐，你可以搂着我的腰哦。”

    话出口的瞬间又觉得自己蠢得好笑，这样岂不是更危险。

    “好。”

    学姐轻轻地半搂住我的腰，她顺势贴在我有些变湿的校服外套上，我能感到她的脸颊半身上的湿热印在我的后背上。

    周遭有这么多街灯、红绿信号灯与路边汽车灯光的光源，每每回想起却觉在自行车的领土里，打在我们身上的不是斜飞进的雨水，而是排演话剧时的舞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