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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我的手

    

牵我的手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给还在厕所补妆的姜夏转了饭钱,池橙借口家里临时有事抓了包就走。

    走到门口,才惊醒自己好像在发神经。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躲?

    迎面扑来的风吹得池橙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好在这家餐厅位置不算偏僻,不用等太久,很容易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池橙对司机报完小区地址,就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她此刻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正值下班晚高峰,出租车堵在车流里,很艰难地前进。

    半小时的车程,四十分钟过去了才走了不到二分之一。好不容易开到离目的地大概两公里的位置,在一个十字路口,抛锚了。

    司机下车检查了一番后回头告诉她,走不了了,车费少收她两块,剩下一段让她自己走回去。

    说完就站在路旁自顾自打起了电话,独留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池橙暗自估算了路程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决心还是再拦一辆车。

    刚走到路口处,一辆黑色越野车就缓缓停在了池橙脚边。车窗后面是一张眉目端正的脸,赵先和温和地笑着:“池老师去哪,我们带你一程吧。”

    这张脸池橙有些眼熟。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是上第一堂课时,赵先和在后排听过她的课,还给了个不错的评价。

    路口不宜停太久,对方又一脸热情,池橙道了谢没有推辞就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车门打开,她几乎呼吸一滞。

    池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正想避开的人就端坐在车里。

    陆闻舟正在翻看一本杂志。

    听到声响,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池橙有些愣住。

    赵先和透过后视镜,问:“池老师,怎么了?”

    “没事。”池橙咬咬牙,还是坐了上去。

    陆闻舟无声地合上了手里的杂志,没再投来目光。

    车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赵先和像是丝毫未察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劲一样,很自然地回头问:“池老师,走哪条路?”

    池橙感激地弯起嘴角,身子往前探了探给他指,“往右转直走,盛安公寓。麻烦啦。”

    听到这个地址,赵先和流转的目光中泛上几分玩味,后视镜里陆闻舟脸色愈发不自然,他收回视线佯装惊讶地挑了挑眉,“巧了,我朋友也要去那。”

    车上拢共就三个人,他没说朋友是谁池橙也能猜到。

    她是回家,陆闻舟也是?

    别是专程跟踪她吧?

    池橙在心里演完了一出大戏,陆闻舟淡漠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最近才搬过去。”

    池橙没应,低头刷微博热搜榜。

    下车时外面飘起了雪,雪花飘飘洒洒落到池橙的手掌上,很快又融化消失不见。

    南方冬天很少有雪,池橙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她的外套是一件毛衣开衫,不抗风也不挡雪,水滴透过布料一直落到了皮肤上,池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忽然肩头一沉,整个人都被带着体温的外套包裹,池橙倏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拒绝。

    陆闻舟手压在她的肩上,语气不容反驳,“穿着吧,感冒了可不划算。”

    池橙侧眸看他,他身上就单薄的一件衬衫,真要感冒也该是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陆闻舟错开视线,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我不冷,走吧。”

    一路沉默地走到舅舅家楼下,池橙像抱了个烫手的山芋把大衣胡乱塞给他,“我到了,谢谢你的衣服。”

    陆闻舟新买的公寓和池橙舅舅家仅隔着两栋楼。

    当初买房的时候确实带了私心,只是那时候也不知道她还会回来,权当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房子两年前就装修完了,决心搬过来倒是三天前。

    客厅里,那件池橙穿过的大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陆闻舟负手立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夜景,脑海里反复浮现在餐厅某人落荒而逃的模样。

    她不想见他。

    这个认知让陆闻舟感到挫败。

    他烦躁地把手伸进裤兜,想点支烟,发现打火机好像顺手放在了大衣口袋。

    池橙上学时就钟爱一款小众的茉莉香水,以前陪她一起上公选课,每次落座都能嗅到淡淡的茉莉花香。

    大衣的领口沾了些花香味,陆闻舟拿打火机的手顿了顿,视线落在手中的衣服上,仿佛鬼迷心窍般,又穿了回去。

    那天晚上,南城万家灯火,有一盏燃到了天明。

    *

    A大一贯的传统是将开学的第三周定为实践周,美院实践周基本上是安排几组老师来学生出学校写生。

    池橙带的是国画课,写生地点在一个离市区有些距离的古镇上。

    池橙这一组分了十个学生,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从上车起就没有停下过讨论的声音,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聊一嘴。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话题却是池橙不太感兴趣的,她听得昏昏欲睡,从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沸腾的DJ歌曲让她勉强维持一些清醒。

    也不知怎么的,这群学生的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就业去向”上了。

    学生A叹气:“我觉得咱这专业真的是前途渺茫。”

    学生B连忙表示认同,“的确,感觉往年的毕业生里也没几个特别优秀的大家。”

    “这我不认同,我觉得陆闻舟就很厉害啊。他不也是我们A大毕业的,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画室还办了展。”

    陆闻舟三个字在池橙这里,像是天然的一颗炸弹。耳机里的歌声仿佛消失了一般,她摘下耳机,不自觉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也觉得他很厉害,池老师应该认识啊,年龄差不多还都是A大学生。”

    话题又转到了池橙这里,取下的耳机还没来得及戴上,已经有八卦的学生开始喊她,“池老师,你认识陆闻舟学长吗?”

    硬质材料在掌心印出一道红痕,池橙犹豫了一会儿,说:“不熟,但听说过。”

    “那他有没有什么比较有趣的传闻?”

    池橙摇摇头,“不太清楚。”

    后排齐齐叹了口气,“好吧。”

    瞌睡彻底不见,歌是无心再听了。

    池橙侧头看窗外,雨过天晴,路旁的草色仿佛都深了些。

    远处碧空如洗。

    大巴车一路颠簸,晃晃悠悠一直到中午才堪堪抵达目的地。

    下车后学生们像是脱了僵的野马,背着画板就往前跑。

    明清古镇,背后还有半山流水,风景属实不错。

    开始一切都很顺当,池橙和学生商量好写生的具体位置,自己也架起画板开始构图。

    中途她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发现十个人里只有六个还在认真画画,剩下四个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询问了一番后,得知他们是结伴去了假山那边,池橙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来之前,她在网上做过攻略,假山中间有一个人工湖,湖水很深。

    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假山由几十块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一块竖起的石头挡住了视线,池橙只看到三个学生依次手拉手在往回拉扯着什么。

    不会有人落水了吧?

    她顾不得什么形象,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在看到四个人都完好无损地站在岸边时,池橙才舒了一口气。

    “在这干什么呢?”

    戴着墨镜的高个子男生回她,“许静说想摘一朵莲花看看,离得远我们就......”

    池橙绷着一张脸,视线扫过湖边“禁止采摘”的牌子,凉声道:“看不到标识牌上的字吗?”

    她平时很少发脾气,但生起气来,这群学生还是有些犯怵的。

    “赶紧回去!”

    四人自知理亏,一个个低下了头,跟在她后面往回走。

    池橙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她赶紧回头,“怎么了?”

    是有条蜈蚣从树上落在了学生的头顶,池橙看了眼还在蠕动的虫子,捡起树枝刚挑下蜈蚣,一个转身不小心踩空,从一块石头上摔了下去。

    *

    病房里,池橙几次欲言又止。

    她实在忘不了刚刚陆闻舟拨开人群,抱着她来医院时,慌张又温柔的表情。

    她靠在他的怀里,感受心跳的起伏,连疼痛都抛之脑后。

    那一瞬间的陆闻舟,和记忆里那个总是缄口不言,对一切都淡漠疏离的学长几乎划不上等号。

    陆闻舟他,好像变了。

    病房不大,学生们走后就剩他们两个。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池橙揪着被单,视线落在那个正在倒水的背影上,小声问:“你今天怎么会在那啊?”

    灯光下,陆闻舟的手臂顿了顿,“过去散心。”

    原来是心情不好。

    他转过身走到病床前,掰开她的手指把水杯放了进去,“温的,不想喝就暖暖手。”

    池橙瞥了他一眼,嗡声说:“哦。”

    陆闻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俯下身子。

    距离近到池橙都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漆黑的瞳孔,呼吸都变得有些局促,灼热感一直蔓延至耳根。

    她又想跑,可恨偏偏伤了腿。

    池橙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而陆闻舟只是帮她掖了掖被子,就移开了目光,起身站好。

    再次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陆闻舟有些玩味的眼神,“怎么?怕我借机报复啊?”

    他明明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可池橙脸上的燥热反而更盛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抓了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当然!你又不是什么好人。”

    陆闻舟伸手轻松接过那只枕头,没再说话。

    池橙紧抿了抿唇,盯着床头一筐果篮。

    是她的学生们送来的。

    红的、橙的明艳的色彩总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她莫名想起了那副素描画,在心里翻检着词汇,说:“我上次去看了你那个画展。”

    陆闻舟表情没什么变化。

    池橙继续说:“还看到了那幅素描画。”

    她放低音量,有些犹豫地开口,“陆闻舟,你不会......”

    陆闻舟从果篮里挑出个橘子,“不会什么?”

    不会喜欢我吧?

    可她问不出口,当初他拒绝她的话反复在脑海回荡,

    “我不想谈恋爱,但你可以牵我的手走下台。”

    池橙抬眼,“为什么要画那幅素描?”

    “为什么还要展出来?”

    明明它和你的主题完全不同。

    陆闻舟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正要开口。

    忽然有护士敲门进来,“3302,该去拿药了。”

    他去领药的功夫,舅舅舅妈已经赶到了医院。池橙本不想告诉他们,可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