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政】《一盆狗血》01
嬴政并不喜欢在这种宴会场合过多地饮酒。 与是否不胜酒力无关，他只是讨厌摄入过多酒精后难以控制思绪的感觉。尤其是眼前觥筹交错，名利场里的男男女女过来敬酒都是各怀目的。攀关系，拓人脉，或者图财图色，怎样都好，只要不超过底线他不介意应付他们。只是眼前的人未免过于热情，酒宴上的过度热情都是值得警惕的——殷勤、谄媚，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一个出身非富即贵的二代却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似的，也就是说他所图谋的定然比自尊值钱多了。嬴政对燕丹不断给这中年人牵线递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并不关心。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里，他不需要太多了解这个有过几年交情的朋友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稀世珍奇，反正燕丹总归是不能如愿的。 一再递上要与他碰杯高脚水晶杯确实在令嬴政厌烦，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继续一味说着今天不想喝酒，看上去倒是自己太不给人面子。燕丹却像是不知进退一样，一直劝他和韩总碰一个。嬴政脸阴沉沉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抿着，就在他即将转身的前一刻，斜刺里伸出的手轻轻挽住了他，随后有人熟稔地从他手里抽走了杯子，和韩总燕丹各碰了一下。 “嬴总今天确实不舒服，这杯我替他喝了，想来燕少不会介意吧？”来人笑意吟吟，举杯将63度各式朗姆混合柑橘酒和潘诺酒调制的烈酒一口饮尽，而后把一滴不剩的酒杯倒转向剩下二人示意，“如何？嬴总的诚意可够了吧？” 燕丹看着来人，比嬴政还要高小半头的强健身材，带着上过战场的军人才会有的肃杀之气。模样却是端正儒雅，英俊面容给人种恬然安适之感，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如果他不是眯起眼睛盯着燕丹，那张过于英俊的脸甚至不会让人将他和真正染过血的特种兵联系在一起。 蒙恬！ 燕丹恨得直咬牙，他不是走好几年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他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蒙恬意味不明地笑笑，原本只是挽住嬴政的手这会改成环住了他的肩。 “嬴总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失陪了。”蒙恬话说得客气，却根本没打算听燕丹下面的话，揽着嬴政往外走。偏偏他们确实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关系好得尽人皆知，嬴政不出声，燕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不论喝多喝少，终究是喝了酒，蒙恬是个非常遵守规则的人，所以上车时很自觉地就跟嬴政并肩坐到了后排。 嬴政偏过头看看，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下，眼里有藏不住的惊喜：“阿恬，”他唤了一声，音调柔和，“你怎么回来了？小毅怎么从来没提过？” 蒙恬笑着随便他摸：“郢都那边进展得很顺利，比本来预期快了不止半年，老王安排我回来对接工作。不过到前天才定下具体的日子，所以不好通知你们。” 嬴政仔细打量蒙恬的模样，看他比几年前出发时比，被晒得黑了些，小麦色皮肤透出健康的光泽，脖颈和手部露出的部分隐约可见旧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细小痕迹。显然这次旷日持久的任务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涉及保密条例，嬴政也就不再追问他。 蒙恬也在仔细看着他：“走了四五年，阿政倒是没怎么变。” 嬴政挑眉笑了笑：“那倒也不一定，毕竟你音信杳无，怎么知道现在我同你是不是最要好呢？” 蒙恬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也对，阿政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不过要说了解你，我自认还是别人比不上。”他边说着，边像过去一样去搭嬴政的肩，却感觉对方身体先是微微一僵，才放松下来。蒙恬有点疑惑，不过想到自己执行特殊任务，这几年和嬴政的通信被迫全断，也不好直接问出口，便暂时压下这点疑问，打量起窗外并不熟悉的景色。 他注意到这不是往嬴政住处走的路，嬴政以前常住的那幢别墅几条路线蒙恬都极为熟悉，司机走的并不是其中任何一条。看周围的建筑物，倒像是通往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的。蒙恬“嗯？”了声，下意识做出了警戒的动作，坐在他身边的嬴政被抓住了手，轻轻捏了捏手心。 “阿恬，”嬴政回握了一下，安抚他，“别紧张，前两年为了来往方便，我换了住处。” 他一句话就让蒙恬放松下来，仔细想想倒是有理。嬴政过去住的是嬴家一栋别馆，地理位置算不上太便利，只是胜在独门独户，面积不大方便掌控内外安全罢了。虽然有专人接送，但毕竟路程不近，嬴政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有时加班到半夜，再要回去已经太晚，就随便在休息室凑合一晚，并不挑剔。还是蒙恬看不下去，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他，要他加班太晚就叫司机直接开到蒙家来住。这样来回折腾，哪里比得上住在市中心便利省时。 不过当他同嬴政走到了家门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是大平层，可跟嬴总那惊人的身家比起来，未免太过朴实低调了些。再者，看嬴政打开密码锁的样子，他又觉得安保措施不如过去的别馆到位，心里十分纠结。 嬴政却不管他怎么想的，把蒙恬让了进去。房门合上发出咔嗒微响，随后机械运转声响了一阵，显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室内灯火通明，整体是深棕色系，采用了线形灯筒照明，看上去高级而失温馨。下沉客厅旁的落地窗外，能看到露天阳台上摇曳的婆娑树影，人工造景的池面在夜色里散发出柔和波光。一切都是很符合嬴政品味的装造，假如，能忽视随处可见的儿童用品和玩具。 “扶苏。”嬴政唤了一声，随着小朋友跑过的嗒嗒脚步，还没有嬴政腿高的孩子从自己的玩具室跑来，扑到了嬴政腿边。 小朋友仰着头软乎乎地叫着：“爸爸！” 嬴政弯腰摸摸他的发顶，把他抱了起来，面对着蒙恬：“扶苏，这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也是毅叔父的哥哥，叫蒙恬。” 被他称作扶苏的小朋友立刻甜甜叫了声“蒙叔叔”，同时很热情地对着蒙恬自我介绍，“蒙叔叔好，我叫嬴扶苏，是爸爸的宝宝，今年四岁了。毅叔父常来我家玩，蒙叔叔之前没有来过捏。” 蒙恬有点怔，万万没想到几年时间里嬴政已经有了这样大的孩子。他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大约是因为自己错过了嬴政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而弟弟蒙毅显然和扶苏的关系很好。这样的酸涩中又夹杂着些许欣慰，至少小毅代替自己守在阿政身边。 但怔忪只是片刻，他也学着嬴政的样子摸摸扶苏的头顶，夸他好乖：“扶苏是个好名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你爸爸一直很喜欢。”至于自己之前的缺席，他莫名觉得对这个小小软软的小朋友很是抱歉，“之前叔叔一直在国外，所以错过了扶苏出生的样子。” 扶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蒙叔叔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玩吗？” 嬴政亲了他脸颊一下：“蒙叔叔很忙，扶苏不可以太贪心。” 不知道为什么，从嬴政嘴里说出自己很忙的话，让蒙恬心里的愧疚更深了。看着嬴政抱着孩子的样子，他有点不自在地转开眼盯着地毯：“阿政，如果我早知道你……我来之前会记得给夫人和扶苏带礼物的。” 嬴政轻轻“啊”了一声，笑了起来：“原来阿恬是为了没有礼物收买扶苏这么难受。没关系，我们小树苗是很大方的，下次给他带双倍就好。至于夫人，”他顿了顿，“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结婚，扶苏也没有mama——他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这一句让蒙恬又不会了，他觉得自己打从进到嬴政的新家，就一直在说些很错误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以他对嬴政的了解，对方是真的并不在意，这就让蒙恬认为自己的失误更加难以忍受。或许他本来就不该跟着嬴政回来，只要把他从燕丹的阴谋里拉出来就好了，后面的一切都很多余。就好像五年前他要出发的前一天，本不该赴赵高的约，却还是见了赵高又被灌得烂醉害嬴政照顾了他一晚。结果就是他甚至来不及和嬴政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