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决心降其为奴，再也不回头了，周王过山作牧誓

    从薇薇的表情，周昌知道，他猜对了。商王大军即将进入大山，穿过轵道，然后从蒲津渡过河，进入周人所在的关中。

    大山在最南端断开，山脉稍低，如同巨龙的身体暂时潜下海面。然后它再度拢起，形成王屋山、中条山。两者之间有一条小径，终年水流不息，被称为“轵关道”。

    轵关道一路走在水边，常能遇到村落，资源丰富。两边山势并不险要，守方勉强可以伏击，但并不能依山势以弱胜强。攻方砍一些树、铺一些路、多放出去探子，大军经过也不困难。穿过轵道进攻，唯一的问题是路途有点长，是一条缓慢但安全的进攻路线。

    这是对于习惯高原作战的周军而说的。

    周昌笑过了，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正襟坐好。薇薇考虑到他虚张声势的可能性，表情平静，并没有逼问。

    周昌反而先坐不住了：“喂，你快问，我为什么建议商王西征？”

    “我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的错了，不是因为我需要外援助我打回去。王失踪了，朝廷秘不发丧，这不是常见的流程吗？”

    “那是为什么？“

    周昌突然不说了，他一笑：“陪我睡，我就告诉你。”

    他只是习惯性调戏薇薇，没想到薇薇起身：“好。”

    她走过来，趴在周昌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上去。周昌吻住她，薇薇出乎意料地热情，虽然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我想念你，小光。”

    “我也很想你……”

    “其实，亡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想不开啊。”

    “原来你担心这个，”周昌哭笑不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告诉商王，他在最后关头牵羊称臣，我不会杀他。”

    薇薇温柔地看着他：“你就是嘴硬，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一定要装作不在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害怕了、紧张了、想要我陪你……天知地知，干嘛跟我逞强？”

    周昌抱住她，双手在她全身游走，他是有些担心，今天以后，他将有很长时间抱不到薇薇了。他把头埋在她头发里，低语道：“怎么能不担心……大军压境，我又不在那里……”

    周昌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他们多久会发现，商军主力在轵关道；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分兵防御；分兵以后，还能不能守住函谷关……千算万算，天下哪有必胜的战斗？无论如何，商军主攻的单点兵力远远多于我们，武器精良，锻造技术和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时代。我们车战的优势，在守城和渡河战斗中也发挥不出来……”

    “那你干嘛要鼓动商王西征？”

    “因为，跨越山河的征伐，还是守方占优势。既然周商必有一战，引他们劳师远征，在家门口消灭商国主力，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我能及时回去的话……”

    “你是打算偷偷跑回去的？”

    “那当然了，大战将近，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在我的计划中，我是要随商军上路的，半路上策反几个将领、拖延一下战机，然后我回去指挥周军，胜券在握！现在这个情况，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薇薇浅浅一笑：“现在，你想求饶了吗？想作为咸旷，和我留在商王身边吗？”

    “薇薇，谢谢你坚持不懈地想把我拉入那个蝇营狗苟的命运，让我为了活命终生以面具示人。虽然你是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

    周昌看着薇薇的眼睛：“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国君。就算在我同胞兄弟之中，只有我一个人以国为氏。我就是国，国死我死。如果君不死国，以后我有何面目见地下祖先？”

    “如果你变成商民了，就别信仰那套祖先崇拜了呗！杀几头牛献给鬼神，让你死后变成商国亡魂，周国的列祖列宗想找你，连门都找不到。”

    周昌笑了：“天知地知。所以，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吗？”

    薇薇站起来：“是的，小光。必然分手的人，何必相对唱离歌？就当一开始就不认识吧。”

    “别走啊，我们还没做呢！”

    薇薇最后看了他一眼，敲了敲监狱的门，门外有人放她出去。周昌想提醒她，她也可以求饶，但是他怕这扰乱了薇薇的自信，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就算我没说，她应该也记得，她是可以求饶的吧？”周昌喃喃自语，“以前告诉她很多次，只要她求饶，我就可以原谅她，薇薇肯定有印象吧……”

    薇薇从暗牢出来，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长出一口气。她对身边的人说：“请回商王，我套出旷巫的话，主攻轵关道大吉，周人没有防备，胜算极大。大军先锋请尽快出发。其他巫人也可以放出来了。”

    周昌知道薇薇在说谎。一是因为咸尚正好有十一天没来找他；二是因为她是薇薇。

    薇薇是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的，我不会再被她骗了。这一次，无论薇薇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抓住薇薇以后，再给她灌下断神汤吧。她这种人，没资格享有思考和决定的自由。她只能作为奴隶，被死死压在下面，不然就会咬人。

    让薇薇变成我们重逢时那样，变成一个只会讨好和哭泣的傻子。我周围就安定了，再也不用担心这匹狼反咬一口。

    周昌靠着墙，看着那扇小窗，一坐就是一天。他又想，薇薇提议让我作为咸旷生活，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一口答应下来，她真的会和我隐居于此吗？

    周昌摇摇头，算了，所有决定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如果反复考虑，多谋而寡断，那什么都做不成。一旦下了决心，就不要多想了。

    商军大举进攻函谷关，向沿途州郡邦国一一照会，商王亲自修书解释他们的计划。周国很快得到消息，军队向函谷关集结。

    走到半路，商军分兵，一多半人马北上钻入山林，从山坳中快速向函谷关北方偏西的大河渡口进发。其他人拿了三倍的军旗前进，装作还是原来的人数。

    南线商军在函谷关对面扎营，每天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热热闹闹地地做木筏、攻城车。巨大的木筏都做好了，北线还没任何消息，于是商军勉为其难进行了几次声势浩大但不成功的攻城。

    等木筏都被对面打沉了，北线还是没一点动静。这边的商军只好重复同样的程序，又打了一轮，前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北线还是没走到大河。

    分兵奇袭，兵贵神速。都拖延到第二个月了，周人怎么也发现那边还有一支敌人，于是慢慢增兵到王屋山。

    轵关道本来就是周人控制区，并且在山里开矿。只是这里离核心周人区太远，一直没有足够的百姓搬过来，也没有大军驻守。

    商军主力遇到几股小型周人势力，对方一触即溃，商军在后面追击。只是他们怎么也跑不快，无法歼灭周人的有生力量。

    拖拖拉拉地边打边赶路，第二个月底，北线终于抵达大河渡口。只是这时，早已不是佯攻和奇袭的格局。

    面对河对岸以逸待劳的周人，商军已生退意，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不打一下也说不过去。于是赶着做木筏渡河。

    不出意外，周人在商军渡河时开门痛击，打退了好几轮进攻。然后周人渡河，在后面追捕四散逃窜的商人士兵。商军逃跑时和进军时一样慢，大批士兵被俘。从此商军主力被打散，再也无力整合起来。

    周人从轵关道绕到商军后方，包围了函谷关对面的商人，将其歼灭。

    消息传到朝歌时，周军已经走出山区，在孟津平原上列阵。

    周王亲征，发布檄文昭告天下：“因为商王无道，我们从遥远的西土而来解救山右的人民！商王曾经英明神武，雄踞天下。而如今的商王，只是外邦巫人手里的木偶。他把异国逃来的罪犯当做国师，摒弃祖先的祭祀、放逐同宗兄弟、作乱于商邑、践踏百姓。现在，我们周王奉天命来此讨伐。我们所有盟军的兵士们，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不杀降、不攻击没有武器的人，后退者立斩，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