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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新婚

    一夜纵情,再醒来时,天色大亮。

    黎穆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也不知道昨天究竟胡闹到多晚,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靖安长公主管杀不管埋,自己开心了之后倒头就睡,连叫水洗漱都等不及。

    第二个想法才是,今天仿佛应该进宫请安来着,看一看现在的时间,肯定是晚了。

    驸马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撑着酸软的腰身坐起来,却险些被后xue里突然顶了下的硬物逼得失声叫出来。

    “……”

    他寒着脸,伸手探向身后,抓着玉势的尾柄正想往外抽,脑海中却有一小段对话浮现出来:

    长公主迷迷糊糊地几乎睁不开眼,却固执地抱着人不肯撒手,“不许去嘛。”

    “殿下……”

    但是这种时候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不许!我放进去的我允许了才能拿出来。”

    咳,回忆到此结束。驸马有些脸热,不太想承认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门外,皇后派下的那位嬷嬷正领着侍女们候在廊下。

    黎穆见着这个人便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然而毕竟是大婚第二日,一会儿还要入宫觐见,不好现在与凤仪宫的人起冲突。

    但是他想息事宁人,却架不住有些人从来看不懂眼色:“平王殿下,众驸马晨间请安,该卯时沐浴换衣等候听传,您起迟了。”

    “……”虽然严格来说,位卑者见上,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有没有人真的照做且不说,却没听说谁家夫妻新婚第二日还要请安的。

    平王殿下刚从长公主床上下来,此刻底气足得很。闻言神色淡淡:“嬷嬷有何见教?”

    那嬷嬷眉头皱得更紧,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恃宠生娇!奴婢既担负着教导二位主子的职责,便不得视而不见:请平王在此跪一跪,清醒清醒罢。”

    “嬷嬷……”旁边的侍女不安地压着声音唤道。

    但是晚了,里间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刚刚说话的侍女瑟缩了一下,瞬间低下头去。

    长公主未起床时,绝对不能吵闹,特别是不能吵醒公主,这是公主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的常识。

    上面的主子不觉得,是因为公主对着亲近的人一向收敛,就算被吵醒了也多半不会直接发脾气。可下面伺候的人就不一样了。

    若是有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吵到了主子,或者新来的不知道规矩,在公主睡着时进了房间,那结果简直是灾难。

    倒不是怕公主打骂责罚,事实上,虽然靖安长公主床上性癖众多,对下人倒是真的不错。她只是会坐在那里,冷着脸不说话,也不怎么有胃口,周身围绕着低气压。

    然后,得知了公主饮食起居异常的邓皇的人就会来问,皇后为表示关心也得过问一二,有时候被小太子知道了也跟着来凑热闹——一定会折腾得人仰马翻,于是公主就不得不再次耐着性子来打点各方的人。

    倒是黎公子来府上之后,情况好转许多。

    那侍女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平王殿下替他们承担了太多,但她是自小跟在公主宫中伺候的,后来又到了公主府,一向对这位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的小公主很有几分心疼。见到有人能哄好殿下,自然是开心的。

    言归正传,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之间,那嬷嬷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里面不怒自威的女声:“是哪一个在外面乱吠?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黎穆低眉一笑,率先转身进屋。

    等到嬷嬷领着鼓起勇气的众人轻手轻脚地入内,就看到平王半跪在床头,轻言细语:“……可是吵到殿下了?今日还要进宫,殿下该起了。”

    在人前,驸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靖安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扶着黎穆递来的手坐起来,冷冷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人。

    相处许久,黎穆对枕边人总会多几分了解:靖安长公主听觉敏锐,睡觉又格外地浅眠,因此稍有点动静就会惊醒。也就是平王殿下“侍寝”的日子久了,靖安才总算是适应了一些,不会他每次起身都会跟着醒过来——在此之前,黎穆可没少在这方面吃过苦头。

    也因此,他转过脸时便没了那般好脸色:“惊扰殿下,逐出府去。”

    这便是要与凤仪宫撕破脸了。

    那嬷嬷脸色顿变,但这里可没人听她说话,立时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了出去。

    “这回满意啦?”这点事还犯不着让靖安多废心思,她揽着驸马的腰,趁机将手摸到他身后,握着那玉势向内一推,满意地听见驸马小声吸了口气。

    “先去洗漱。”她拍了拍黎穆的脸,“一会儿进宫,父皇大概会留我们住两天。敬熙可要夹好了,毕竟——这些东西寻常带不进宫去,靠你了哦。”

    “……”就知道长公主殿下在这方面是从不吃亏的。得偿所愿的驸马此刻格外乖顺:“知道了,谢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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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身殿内,靖安正陪着邓皇下棋。

    即便一向张扬如靖安长公主,和自己父皇下棋时也要老老实实落子。不过她棋艺本身并不差,只是平日里懒得多费心思,现在认真起来,也能与邓皇旗鼓相当。

    “听闻安国今日府中甚是热闹?”邓皇落下一子,随口道。

    靖安抬眼,“父皇好灵通的消息。”

    “‘像黎敬熙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看着才安全’,这不是你当初自己说出来的借口?”

    她笑弯了眼:“女儿又没说不行,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不就是父皇选的人嘛。……您手中能人众多,偶尔也借我用用?我正愁找不到调教的人呢,他们身份最合适。”

    “少转移话题。皇后固然不着调,你身边那个又岂是省油的灯?今天他能借你的名头立威,明日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排除异己。”邓皇言语间甚是不留情面,然而停顿一下,还是继续道:“送到你那里的人,你看着办就是。”

    “父皇放心,敬熙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除非他能把邓国的皇族都拉下来自己做皇帝,不然汲汲营营又有什么意思?国都亡了,再大的野心也该熄了——这话是黎穆自己坦白的,以靖安的判断,并不觉得他在这方面说谎。

    “你心里有数便好。”

    栖梧殿位于后宫和前朝之间,原本是先皇后的寝居。先皇后过世后,栖梧殿空置许多年,唯有偏殿一直给长公主留着,日日有宫人洒扫。

    靖安对这里并不陌生,从谨身殿出来回到昔日在宫中的居处,打发了跟在身后的宫人,长公主坐在熟悉的床边时,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索性脱掉外袍躺上床,拥紧了被子。

    素色的床帐有些旧了,但仍旧被宫人打理得干净,雕花的床栏上还留着涂鸦般的刻痕,栖梧殿的一景一物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她又想起在谨身殿里与邓皇的对话:

    “送到你那里的人,你看着办就是。”邓皇终究是疼爱这个女儿的,爽快给了承诺,却又难免像个老父亲一般cao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邓皇从不掩饰他对黎穆的不喜,工于心计、苦心孤诣之类的评价已经是看在那是自己女婿的份上极力克制的了。如果安国只是打算养个身份特殊些的男宠,邓皇肯定双手赞同,说不定还要送人送物地帮着把人调教好。然而,看看她现在做出来的事,和她当初说的可不像是一回事——在邓皇看来,这分明是失控的前兆。

    靖安抬起头,眸中光芒盈盈一晃,欲言又止。

    最终她不答反问:“您与母亲,当初是什么样的呢?”

    她神色有些茫然,“我听闻,母亲在闺中时外祖父就赞她有女将之象;可太傅却说,母后是一代贤后,天下第一等端庄贤淑的女子……可我不太记得清了。”

    母亲的形象在脑海中早已模糊,但靖安也能想象出女将和贤后之间究竟有多大差别。但说这话的两个人回忆过去时都一副遗憾惋惜的模样,显然这评价再真心不过了。

    ——可是同一个人,前后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难道就因为——嫁人生子?

    邓皇怔了一怔。

    但长公主似乎没发觉他的异样,仍继续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我更不知道母后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知道,父皇,我做不到。”做不到甘于后宅,一辈子相夫教子。

    “我做不到。”她望向邓皇时眼底隐隐有一层水色,“也不想。”

    靖安站起来,隔着棋盘,她像是打算倾身拥抱自己的父亲,最终却止住了。邓皇下意识抬了抬手,却见靖安绕过桌案,半跪在他脚边,一如儿时般埋首在父亲膝上。

    曾经只比他膝盖高一点点的女童如今已经长成了嫁为人妇的年纪,邓皇感慨一声,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别哭,我的安国,别哭。”

    那一瞬间,邓皇想起来自己的发妻,阿妩。虽然她过世多年,可他仍记得阿妩的模样:少女时的意气风发,成婚后的琴瑟和鸣,怀孕时指着他的鼻子要他不准进后宫,她说:“我是为了你才放弃了周氏女的前程,你敢负我试试?”

    呵,端庄都是留给外人看的,周家的大姑娘,从来都是如火的性子。

    安国是他和阿妩的女儿,最像她,可也不像她。

    “我很喜欢他的。”有些话,对着当事人时总觉说不出口,现在也能坦然吐露了。靖安的声音犹带点哽咽,眼泪却收了起来,她仰头与邓皇对视,平静道:“至少他从来不会,或者至少不敢,对我抱一些可笑的‘期望’。”

    邓皇看着伏在自己膝头的女儿,慢慢抚着她柔顺的发,长长叹了口气,“吾儿定会得偿所愿。”

    那些阿妩当初放弃了的梦想,或许他们的女儿能够做到也不一定。

    ……

    入朝是靖安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的计划,她很清楚自己志不在后宅的方寸之地,至于原因,说不清是因为偶然翻到母后留下来的札记,还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不安分。而之前种种,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在此之前,靖安虽然率军平了一国之地,但由于黎穆的态度太配合,这份功劳就显得不太够看,甚至靖安也知道有些人在暗地里那点对于她和黎穆之间的事的龌龊猜测。而朝堂上,为了长公主是否该入朝的事已经暗潮汹涌过几回,只不过因为公主大婚在即才暂且压了下去。

    而现在,公主完婚,这场博弈也到了最后关头,邓皇的态度就尤为重要:今日她不惜搬出了母后,就是为了将邓皇对亡妻的怀念和愧疚引到她这个女儿身上。

    那一番话,就连靖安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有几分是真情流露,又有几分是精心设计。如今看来,一切顺利。

    可目的即将达成,她却很难觉得开心,反倒是说不出的疲惫。今日亲情能成为置换利益的筹码,以后又会是什么?

    “母后……”靖安仰躺在枕上,喃喃自语,“我可真是……无可救药。”

    翻身侧躺时,一小块硬物硌在腰间,她无意识将那枚小小的玉饰攥在手中。这是周家军统帅身份的象征,是她从外公手中得到的——可别小瞧了这一枚玉饰,必要时它可能比皇帝的兵符还管用——也是长公主入朝的最大依仗。

    玉饰上的纹路硌得手心隐隐作痛,她却微微扬起唇角。靖安想起上次在周大将军府的书房里,黎穆忽悠、啊不,是劝导外公的那一番话:比如周家未来三代之兴已是显见之事,如今当以保全家族延续为要,何必争权徒惹帝王猜疑云云。

    总之,后来,这个象征着周家军权柄的信物就到了靖安长公主手中,而周老将军大概始终认为将周家军的信物交给外孙是他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唔,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皆大欢喜?

    所以说,娶的这个驸马是真的很好用呐——各种意义上的“使用”。

    在靖安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另一个念头突然从心中冒出来:她是给皇后请安之后被父皇单独叫去的,但是她从谨身殿出来后好像忘记回凤仪宫领取自家驸马了。嗯…可是好困啊,驸马那么厉害,应付皇后那边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