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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说出来的话,她想到就忍不住觉得好笑。那本周记写完后,她好好地收藏起来。之后的许多年,她不停地梦见自己给白若宇看这个本子,连她自己既不相信、也数不清多少次了——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陌生地方,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地方有灰色的天、低低的云、蓝色的海、大块的白色斑岩。他们身后是没在花海里的白房子。空气里是茉莉与罗兰的香气。那是她向往的地方,她在周记里描述过这个地方。白若宇接过那个柠檬黄封皮的本子,他长白的手指,既像在梦里,又像不是。☆、二下午五点一刻,邱依然站在一个小小的U型厨房里,上上下下的柜子都是油亮的黑色木材。黑色的洗碗机,黑色的微波炉,黑色的单开门冰箱,黑色的一体式烤箱加四圈电炉。炉子上一前一后坐着一只煮锅和一只炒锅。煮锅里的意大利面很难熟,还要一会儿;炒锅里是一磅混着蘑菇的碎牛rou,她倒上一整罐西红柿酱,把火调小,再敏捷地越过重重障碍跑到二楼阳台,摘了几片自己亲手栽的意大利香叶。阳台上还有十几盆盛开的鲜黄色罗兰,花盆挨花盆地满满摆了一地,那清新扑鼻的香气刚一拉开门就能闻见。邱依然双手撑地地跪着,塌腰把鼻子埋进花里使劲嗅一番,然后拿着意大利香叶就下楼了。她老公发短信说在回家路上了。她便从底橱里拿出另一只炒锅来,下油,放花椒、辣椒和蒜片。电炉不见火热得慢,趁油还没冒泡,她就把玻璃碗里的土豆丝滤了水倒进去。一阵轻微的噼啪开炸声。她一手把玻璃碗随便找个空处放下,另一手从旁边的竹筒里抽出一只木铲把土豆丝迅速搅开。趁菜慢慢热,她把菜板、菜刀、刮土豆器和盛土豆的玻璃碗洗涮过放进晾碗架,把剩下的蒜放进橱子。她跨回炉边,把土豆丝翻炒一下,让上面的下去,下面的上来,又用筷子搅搅意面,再跨回切菜区,把盛rou的泡沫盒、洋葱皮、蒜皮、土豆皮收进垃圾桶,把西红柿酱的玻璃瓶涮干净,放在水池边凉着。白色大理石桌台上,一只红色的电饭煲“滋啦啦”地向上喷出水汽。“啪”一声,按键由“做饭”跳成“保温”。邱依然最后翻炒几下土豆丝,撒盐熄火,又从碗橱里专门放饭盒的一格取出两只饭盒,专门放盘子的一格取出一只深盘和两只瓷碗,在满满的桌台上吃力地拨出一块空间来挤挤巴巴地摆好。她的黄色条纹猫加菲一直在她脚边走来走去,在油烟机呜呜的噪音里张大嘴叫着看她。它饿了,可还没到它的吃饭时间。邱依然蹲下用胳膊肘夹住加菲的胖脸用力亲。加菲受不了了,夹着尾巴逃出了厨房。土豆丝被盛入深盘了。邱依然松了口气。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炒土豆丝,等油很热了才想起爆香,结果被guntang的油喷溅了一身,又被红辣椒的油烟呛到狂咳不止。她再也不敢了。她从抽屉的分格竹盒里拿出只叉子,挑出根意大利面尝生熟。她曾分别煮意面到半熟和天荒地老,一个吃起来如同崭麻绳,另一个稀溜溜的没有吃头。从guntang水里捞出的面她竟忘了吹,一下子烫破了嘴唇,疼得她一阵跳脚。她又吹了半天才敢再放进嘴里——没有夹生了,稍有劲道。她立即关火,从碗橱里拽出一只滤盆放进水池,戴上隔热手套,把一锅意面倒进去滤水,再分别倒进两只饭盒。饭盒小锅沿大,几根意面溜溜地顺着桌台滑到她的脚背。她端着锅腾不出手来,只能跳着甩开。不想白白浪费几根面,她在加菲闻味赶来之前弯腰捡起,在水龙头上涮涮吃了。酱早好了,这会儿咕嘟嘟冒满小泡,四面向外跳,在黑色炉子上溅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邱依然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关上火,把酱小心翼翼地浇在两只饭盒里,这次没洒。洗碗机里满着,她把锅暂放进水池里,盖上两只饭盒盖子,再去关了抽油烟机。快六点了她老公还没到家。他今天是去工地,路上时间长些。邱依然打开洗碗机,把里面的干净碗筷一只只取出来,摆进碗橱相应位置。她精准掌握拿放力度,既不碰出声响还动作异常迅速。从两个小时前刮第一只土豆开始,她就在厨房里如一只蝴蝶般飞转着,又像在跳一支轻盈的舞,一支两个小时没有间断的舞。这还不到两个月,她已经由一个家务白痴变成了家务专家。她了如指掌每一顿饭的食谱和食材清单;她会做所有基本的中餐和几样简单的西餐;她知道家里的每一件东西放在哪里;她知道最有效率的做家务顺序;她可以有条不紊地同时做几样事,也可以数个小时一刻不停地做事。洗碗机才清了一半,外面一阵“哗啦啦”巨响。这是最让她踏实的声音——车库门开了,她亲爱的老公回来了。她立刻关上洗碗机,打开厨房通往车库的门去迎接他。白色卷帘门逐渐上升,刺眼的阳光和腾腾的热气从门缝底钻进来,地上的每一颗沙石和墙面□□的木屑都在阳光的横扫下发起光来。邱依然蹲在地上垂着脑袋,迫不及待地去看等在门外的车和人——沾满泥巴的黑色轮胎,溅满泥点的白色车壳,阳光闪烁的车窗玻璃后是乔磊呆萌憨厚的脸。她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咧开嘴笑起来。她最近常常想:自己当初是怎样跟了这个男人的呢?他比她大三岁,完全不符合她喜欢的模样。他们是通过两家共认识的介绍人向新芳给牵线搭桥的。那年,她刚考上北京名校的金融研究生,他暑期回国探亲。李翠萍一听男方的家庭条件就逼着女儿去相亲,却被邱依然以“不赞成相亲这种结识方式”的理由断然拒绝。李翠萍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生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怪胎,反对这世上一切别人都做的事。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他父母在市区三套房子,奶奶家和姥姥家各一套,还在西郊山上一套,海边还有套度假别墅。”她仔细地看女儿的脸,希望这些能打动她。邱依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头也不抬地冷笑一声:“弄一堆房子有什么用?大卸八块去住啊?”李翠萍反对道:“怎么没用?反正是人家花钱买的,人家想什么时候去住就什么时候去住!他爸妈又没兄弟姐妹,将来这些房子都是这男孩子的!七套房子呐!我那天按地理位置和现在的房价算了笔帐,这七套加起来,市值得三千多万呐!”邱依然顶看不上她妈这副利欲熏心的样子,讽道:“买了房子不住的都该拖出去斩了,让他们霸占自然资源!”李翠萍没辙了,于是交代向新芳把见面弄得随意一些,两家人再拉上几个亲朋好友,包个包间,只当是熟人吃顿便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