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心一直被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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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树木,一束束挂满叶片的枝条,色彩从嫩绿到翠绿自然的过度,简简单单垂在眼前。这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步行的路边,灌木的凹陷,树木弯曲的枝干形成自然的凉棚,将一节两人长椅隐藏包裹起来。这同样是一个有利的观察点。轻轻侧头,对面建筑的前正门口以及后门小道均可尽收眼底。低调的,不被注意的,安安静静坐在其中,就足以观察清楚经过或出入这栋门诊楼的所有人。 此时,穿着病员服的寒寺喆拄着双拐,在一名女护士的陪伴下缓慢从门口挪出来,加倍谨慎地挪下门口的斜坡,来到平整的石板路面上。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护士留下寒寺喆独自返回门诊楼,寒寺喆则一小步一小步继续尝试往前走去。 躲在长椅中的观察者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他感到了另外的不和谐的目光,赶紧缩进植被的保护中,低头继续看起腿上那本翻开的杂志,只用余光继续打量着周围。 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向寒寺喆走过去。虽然他们穿着随意,动作漫不经心,但坚挺的腰板和每次抬腿摆手的姿态却没能掩饰掉他们可能的身份。 寒寺喆对这些人也有所察觉,他停下来,抬起手臂擦拭起额头上的汗珠。突然拐杖从抬起的腋下滑出,倒在他的身边。他赶紧双手抓牢剩下的拐杖,四处打量寻找帮助。 那几个人见状赶紧调转了方向,避开寒寺喆的眼神。 痛苦的表情写在寒寺喆的脸上。他尝试蹲下,又尝试往前探出身子,一切努力都只在试图将倒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但还架在胳膊上的那个拐杖承受不住过分倾斜的压力,猛地向外侧滑去。寒寺喆一下子失去重心,重重趴在了地上。他仍试图站起来,但发现任何努力都是徒劳,于是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尝试,老老实实斜躺在地上。 在门边的老护士发现了寒寺喆,赶忙叫来一个男性护工,帮助他重新站立起来,搀扶着他往回走。 “我说你别勉强吧!看看你,希望别再摔伤了哪——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说多少遍了。”护士的声音有些大。 “憋在屋里实在太难受了呀——” 植被中的观察者嘴角上扬笑了起来,他举起杂志低下头,彻底放松心情专注起杂志上的内容。 夜幕降临,门诊楼的门口渐渐忙碌起来,换班的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藏在路边的观察者再次扫视一下周围,从那“掩体”中走出来跟着换班的人群一起混进门诊楼。沿着楼梯到了二层,他从寒寺喆的病房门口经过,躲进过道深处一间小储藏室内。这是他之前就已经找准的藏身地。 晚间的查房结束,夜越来越深,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逐渐缩回到值班室内,从楼上到楼下再也没有人走动。 深藏不露的观察者轻轻推开储藏室的门,蹑手蹑脚走向寒寺喆的病房,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并不着急打开寒寺喆的病房门,耳朵凑在门上反复确认病房内有无响动。 一切确认完毕,推开房门,观察者发现躺在床上的寒寺喆正盯着房门以及自己的眼睛。他并不慌忙,环视了一下屋内,关上门,避开窗口走到寒寺喆的床边。 “你还真谨小慎微!”寒寺喆小声说。 鲁繁星点了点头:“都是迫不得已呀!我看你也是如此,下午真是演了一场好戏。我猜应该是吧!” “我只是对有些事情不怎么确定,于是想找个延缓出院的借口。但谁知道,还能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正被监视着。而且监视我的人好像还不少,看来必须是要坚持不出院。那你呢?你肯定有什么新消息吧。” “看来你是被问过话了!”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 “你的身体实际情况是什么样?” “没下午那么夸张,但走路的确不太利索。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但很多处的肌腱损伤也不轻,浑身疼用不上力。所以想让我连夜逃跑是不现实的。” “你已经在考虑这些了吗?逃跑?”鲁繁星皱起了眉头:“逃跑——但可以去的地方好像并不多。” “那是不是军事情报研究所也不要再去了呢?”这是焦婧阳敦促的问题。 “嗯!千万不要去。那里的具体情况,我也没有眉目,只能看看还有什么渠道可以问到点什么吗。但和那里有关的一切都很危险,和张铁城有关的东西都很危险。必须要加倍小心谨慎——”说着话,鲁繁星渐渐陷入到其他事情的思考中。 “那铄呢?他的消息有吗?” “嗯?”鲁繁星被寒寺喆的问题拽出来,“他——他们的整只部队都凶多吉少,所以——最好暂时什么也不要对莉安说了——还有还有——”鲁繁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没怎么和家里联系吧!” 寒寺喆明白鲁繁星的用意:“没有。和家里也就简单通几个电话,给润涵写了封信,但都只是简单的报平安,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当然,其实也没其他可说的,毕竟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爸妈总想着尽快来看我,这没关系吧!” “嗯嗯!还好,还好。没事没事,只要什么也别说。”鲁繁星扶了一下床沿。 “那朱铄到底如何?”寒寺喆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没有任何统计数据。政府停摆,谁还会收集死亡数据呢?而且那片地方和周围的大片土地都已经被突尼瓦占领,还有谁能去统计呢?溃不成军和全军覆没,你更容易接受哪个?我想——我想——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确定他的下落了。失踪或死亡,你愿意相信哪个!唉——”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莉安她——” 鲁繁星低着头,嘴角努力挤出一点无奈的表情:“再看吧,再看吧。现在,我也是无能为力。” 寒寺喆看出鲁繁星满身的疲倦却一直故作精神,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如果你不着急走,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鲁繁星没有理由拒绝,直接倚躺下来。连续几天的巨大压力,挫败的感觉总围绕在心中,已使他濒临崩溃。这一夜终于旁边有人看守,虽说只是个浑身是伤的半废之人,但仍让鲁繁星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很快在椅子上睡着了。 “喂。我万一睡着了,你还能推测出时间吗?虽然我知道你对时间的流逝不敏感。” “这个大差不差吧。”焦婧阳说。 “一定要在天亮前叫醒他,估计他还得想办法不被发现离开这里。” 焦婧阳紧紧搂住他,将脸贴在一起:“我知道。”寒寺喆正等待她温存的动作,她却继续说:“你真会考虑逃走吗?之前你也没给我提过。” “那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能逃到哪去呀!况且我才到这里很短的时间,哪怕找替罪也不会找我头上吧,只需要继续保持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也明白一定会有一段艰难的——” 焦婧阳打住他:“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也许离开是最好的。” “你所指的离开是什么?” 焦婧阳仅仅抓牢他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对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叛逃!” 寒寺喆张大了嘴:“你说什么?” “我们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和数据足够多,你可以拿去交换寻求庇护。”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让我叛逃到哪里?” “突尼瓦呀,你可以投奔突尼瓦。” “你——你——我不想再听你说起这个。”寒寺喆扭过头,将眼睛紧紧闭上。 焦婧阳叹了口气,将自己缩回到他心灵最深处的夹缝里。 ↓ 天上的牧藻星,依然如往常飘着,按着它自有的永远不变的轨道。石莉安从窗口望见了这颗还不算太大的伴星,对一同值夜班的同学说了一句:“我想再出去转转。” “嗯?你不困吗?”同学睡眼惺忪:“不是刚巡视了一遍吗!” “只是想活动一下。”石莉安推开值班室的门,安安静静走进走廊。 她争取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从楼梯间一路向上,推开天台的门,站在护栏边。藏在深夜中的校园一览无遗,一直到不高的围墙外那条略微明亮的街道。那里的远处与眼前的脚下都是一样的安静。 一阵风刮过,石莉安感到一丝寒冷,她将领口稍微扎了扎。紧跟风出现的气味使她感到不悦,她没有想到周围仍会有烧焦烧糊的味道。但其他的还是好的。 她在天台上走起来,转向另一个方向。在那里,她看到了矗立在研究院侧门旁的附属诊所。整个楼上只有几盏灯还亮着,石莉猜测那应该也是值班室的所在。然后—— “寺喆——”她念叨起这个名字,眼眶中一下子挤满了泪水。她抓挠起自己的头发,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铄——铄——”她想呐喊,却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一声闷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四处的寂静中,足以被石莉安迅速捕捉到。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没有火光,却只见校外很远的地方一团烟尘若隐若现缓慢往天空飞去。不多时,她听到了各种微弱的警笛声此起彼伏。 石莉安确信在那个方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忙跑回值班室,看到同学正放下电话。 “发生什么了?” “据说有可能是次生事故,煤气管线爆炸。要求抽调人手去诊所。一会儿可能会有伤员送去。” 听到诊所这两个字,石莉安没有做任何思考:“那我去吧。”接着她重新跨出了值班室。 虽然她对伤员送到的时间已经有所预判,但她仍快速穿过校园,急急匆匆跑进诊所。她的眼前,诊所的值班人员并没有过分忙碌,只在有条不紊地整理和准备。 “伤员应该并不多,不需要紧张,正常处理就可以了。”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石莉安,一名值班医生解释着。 石莉安点了下头,慢慢退到一边,上了楼跑进病房区,悄悄推开寒寺喆的病房。看到床边的椅子上鲁繁星正四脚朝天打着呼噜,她大吃一惊。再去看寒寺喆,他则更为安静安稳地躺在床上。石莉安决定不要将两人吵醒,悄无声息的从门口退出。 寒寺喆动了一下:“外面有动静,出什么事了吗?——嗯?石莉安,是你。” “啊?”石莉安又惊了一下,她看向慢慢抬起头来的寒寺喆:“那个——很远的地方煤气管道爆炸——会送来伤员——我来帮忙。”石莉安临时组合着短语,努力把事情说明白。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石莉安被这么一问,彻底不知该如何作答,到嘴边的各种词语又重新回到大脑里经过再次筛选过滤后基本全都不剩。她的脸被自己憋得通红,只感觉他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扔给了自己。 寒寺喆的嘴角微微上扬,再次闭上眼低下头去。他很快再次睁开眼,看了眼天花板,尝试翻个身。 “什么?莉安?”寒寺喆纯粹下意识的嘀咕出这一句,赶紧看向门口,“莉安——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来了。” 石莉安又想气又想笑,但仍然不知道是应该摔门走人还是应该去到床边。寒寺喆清醒了许多,轻轻招了招手。石莉安这才决定走进门内。 “那个——”她看鲁繁星仍在熟睡,“看来这里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呀!在你身边——” 寒寺喆微微挪了挪,争取在床上腾出更大点的位置:“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铄吗?好像我已经不指望什么了,无论有没有消息。你也清楚,有消息也绝不会是好消息。”石莉安挤上狭窄的病床,搂住寒寺喆的身体,“如果你愿意,能抱抱我吗?”她又如找借口一般补充上一句:“伤员送来前,应该还有几分钟时间,听着警笛就行了。” “赶紧抱。”本想犹豫的寒寺喆得到了焦婧阳干脆利索的命令。他的胳膊环住石莉安,却仍在考虑是否完全贴上以及应保持什么程度的松紧。 “谢谢——我知道我很坏,总是——” “我总感觉我才坏呢。” “如果——唉!我仍在追逐着‘如果’,没任何意义的词语——” 警笛声越来越近,石莉安所盼望的空档转瞬即逝。单纯的恋恋不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猛地吻向他,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明确的激情的索取。但她察觉到了寒寺喆的惊慌失措,这使她终止了这疯狂的举动。 她跳下床,眼角的泪水倾泻而出,捂着嘴用慌乱的词语填补着不知是何的空白:“对不起——我——我不是——对不起——” 寒寺喆不知应如何去安慰她,只知道一切的言语都将造成长远的后果,最后他轻握住她的手,说:“先去吧,那些伤员需要你。其他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石莉安支支吾吾答应着,擦着泪水跑出了门。 看着石莉安身后的门慢慢闭合,寒寺喆的心中却没能再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办呀!”他只能更加不合时宜地求救于焦婧阳,而得到只有焦婧阳不住的摇头。 “要娶她的人本应该是你。”鲁繁星睁开了眼。 “你在装睡?都看到了?——如果能简单的说娶就娶那该多好,但实际不可能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鲁繁星搓了搓脸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估计一会儿人员出入会加大,你这周围的病床可能也会有病人,我还是趁着有机会先溜走吧。保持联系,我会考虑用别的渠道。”说完他站起来直接往门外走去。 “喂!”寒寺喆突然问起来,“去突尼瓦,有可能吗?——我是说,在不影响家人和朋友安全的前提下。” 鲁繁星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