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我要终止契约
Chapter 25 我要终止契约 “27岁了，我还没有英超冠军，我无比迫切地渴望和需要它。” 塞斯克对着镜头说出这句话时，距离他28岁的生日不足一周。而切尔西距离提前夺冠也只差一场胜利。 第35轮，切尔西主场对阵水晶宫，只要取胜即可登顶。阿扎尔点球被扑，随后头球破门，切尔西将优势保持到终场哨响，比分定格1比0，蓝军提前三轮夺冠。在球迷忘情的歌唱和欢呼声中，在与队友疯狂拥抱和庆祝时，塞斯克忘记了一切不快。 长久以来的心理压力终于得到彻底的释放，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捧杯，世界杯、欧洲杯、西甲……他曾数次帮助团队问鼎冠军，也数次与最高荣誉失之交臂，很难说哪一次夺冠是最快乐或最难忘的，但每一次都让他兴奋得无以复加，每一次的经历和感受都不可复制。 全队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队员、教练组和工作人员乌压压地挤满更衣室，之后又转移到夜店，他们整夜狂欢，喝掉或喷光了几十箱啤酒，有人光着上身跳舞，有人把裤子也脱了，塞斯克从头到脚被酒淋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挤出人群站在外围看着科斯塔出尽洋相的样子咧嘴傻笑。 特里从背后搂住他，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对着塞斯克耳朵吼道：“冠军中场的夏天不属于孤独。我老婆的闺蜜泰拉，就是上次托我问你要签名的，是个大美人，人家死心塌地喜欢你。” 塞斯克低下头，看不出表情，他手肘向后捣向特里胸口，没表示出明确的态度，特里笑着拍他腰，口气熟稔到理所当然：“我把你联系方式推过去了啊。” 塞斯克眯着眼睛看五颜六色的灯球旋转间光影变换，他轻轻“嗯”了一声。 到家时接近天亮，塞斯克一夜没睡，还混着喝了不少啤酒和洋酒，脑袋晕眩精神依然亢奋，泡澡之后竟然还是缺乏睡意。塞斯克趴在床上玩手机，那位名叫泰拉的女士职业是模特，同时是小有名气的网红，以美艳性感著称。按塞斯克的审美，泰拉的确是他从前会喜欢的类型。塞斯克点击同意了泰拉的好友添加提醒，开始翻看积压未读的消息，来自亲人，朋友，队友们的祝贺，让他心中逐渐充盈起巨大的喜悦。 仅仅回到英超一个赛季，他就证明了自己，他做到了，达成了更年轻时拼尽全力未能完成的梦想。想来一阵恍惚，还有1天他就28岁了，从开始到现在，在顶级联赛一线队出战接近12年，从温格一手栽培的天才少年，辗转数年如今在穆里尼奥麾下焕发新生，塞斯克恍惚到觉得不真实，兴奋到指尖都在发颤。 突然他下滑屏幕的手指顿住，罗宾头像上的红点提示对方发来了新的未读消息。 塞斯克从罗宾公寓离开时就没打算再继续这段关系，如果他需要的是合理解释，是罗宾的坦白，那么他会立刻冲进卧室揪住dom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拽起来，问他为什么隐瞒身份，问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但塞斯克觉得没必要了，那间堪称壮观的陈列室无形之间提醒着他，作为一个职业球员，一个事业仍在上升期的球星，他这段时间的荒唐足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 他需要把注意力拉回到比赛中去，他没有时间愤怒，没有精力用于处理生活的偏差，争冠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仔细想想，他与罗宾相识时间并不长，建立契约也不过短短三个月，但塞斯克在罗宾身上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完全释放自己，获得精神上的释然，获得燃烧身体的快感，感官刺激强烈到让他迷失，心灵慰藉又美好到让他流泪。 不到一年，他对罗宾从充满戒备到逐渐接纳，再到交托信任，托付依赖。难以想象如果继续沉沦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赌徒和瘾君子在彻底沦陷之前也以为自己拥有超出常人的自控力，结局却恰恰相反，人类总是愚蠢地高估自己。 塞斯克察觉到罗宾犹如毒品让人上瘾。在愤怒值冲上顶点时，他气到咬牙启齿恨不得把罗宾活剐了。过往的每一次场景，无论当时多刺激，他获得了多少快乐和放松，如今回溯都像是故意为之的羞辱，尤其是那次“更衣室”。但平静下来之后，塞斯克居然没有立刻拉黑罗宾，或许他的身体牢牢记住了上一次拉黑带来的教训，又或者他潜意识不愿意与罗宾完全断联。但无论如何，最后塞斯克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找到了更完美的理由——做人应该有基本的契约精神，他们签约的过程漫长而严肃，他真正做下决定时郑重其事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次职业合同的签立。 那么，就算是结束也应当好聚好散。 理性出发，塞斯克心里不觉得可惜，在无限接近英超冠军的时刻，他几乎想不起曾经的失落、迷惘，无法实现自我的压力和不被爱的痛苦。或许之前他真的需要一段DS关系，需要一个有原则的主人，需要被管教、被训诫，而现在随着他在切尔西完全找回中场组织的节奏，随着他赢得斯坦福桥球迷的欣赏和宠爱，随着球队接连斩获冠军，建立一段稳定的DS关系，不再是必需，反而成为风险和隐患。 不告而别之后的三天，罗宾一直在试图联系他，他希望向塞斯克澄清自己的立场，拨出的电话和发出的讯息却都石沉大海。 第四天，塞斯克早起刷牙时面对镜子里苍白的脸，突然就想通了，拖下去不是办法。塞斯克接听了罗宾的电话，平缓而冷静地告诉他——“为切尔西赢得联赛冠军是我现在必须且唯一要去做的事，我不能有任何的分心，但我也不会逃避我们之间的问题。罗宾，等我拿到冠军之后，好吗。” 罗宾沉默了几秒钟，已经从他平静的语气中猜测到塞斯克的决定，如果塞斯克仍留恋这段关系，他会愤怒，会发脾气，罗宾可能面临持续更长时间的冷落，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唯独没想到塞斯克会以这样一种冷淡超脱的态度“放置”他。 没错，罗宾感到自己被“放置”了。 像一个无助的sub，被冷酷的dom蒙住双眼，吊缚在空荡的天花板上，dom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黑暗中，他脚不沾地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不知主人何时回归，也不知自己是否随时会被放弃。 无限逼近脆弱的心理感受对罗宾来说过于陌生了，他声音嘶哑地说“好”。 塞斯克回忆着罗宾那时的语气，点开了对话框。 罗宾发来很长的三段文字，时间大概在三、四个小时之前。 【塞斯克，首先我对向你隐瞒了自己的球迷属性感到抱歉。无论你多震惊和愤怒，请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初次见面时，你隐晦地问过我是不是你的球迷，我否认了，原因是我知道你在回到英超之后拉黑了一些阿森纳球迷，我能想象有一些人质疑你的决定，否认你的付出。我也理解你的心情，被曾经宠爱支持你的球迷苛责甚至辱骂，这当然让你感到生气。但对当时的我来说，无从判断你是否介意这重身份，又是否会迁怒我，我不希望和你之间的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签订契约时，我有第二次机会向你澄清我的立场，但我仍然没能对你完全坦诚。这违背契约，也违背原则，在我成为职业调教师之后，就没再犯过这样的错了。你知道，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总像中了魔咒一样失控。我能感受到你对建立一段长期的DS关系有多犹豫，基于你的职业和身份，这再正常不过了。而我希望拥有你，希望将拥有你的时间无限延长。在你心中有一杆天平，无疑我需要不断向靠近我的那端添加有力的砝码，你才会真的倾向于我。如果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隐瞒，直到时机完全成熟。塞斯克，对于这点我并不后悔。】 【我要祝贺你赢得了英超冠军，整个赛季你的表现无与伦比，对我来说，你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中场球员，在你身上融合了西班牙传控思维和英超干脆直接的球风，你的足球是艺术品。你曾经为我挚爱的球队征战8年，我永远为此骄傲。你在阿森纳踢了300多场比赛，21岁就做了队长，你是了不起的球员，也是了不起的领袖，所有的枪手都应该为你骄傲，而不是沉浸在负面情绪中。请相信，这就是我全部的立场。请相信，在过去的每一次场景中，我希望的只是你获得快乐和解脱。最后，无论你如何处理我们的关系，我一如既往地尊重你。】 塞斯克在百感交集间将这三段文字又读了一遍，他眼眶发胀，双手拿不稳手机，脑袋晕到几乎看不清字。即使最生气的时候他怀疑过罗宾与自己建立关系的动机，但他并不愿意真的把罗宾想象成一个坏蛋。他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无论在哪里都是焦点，他拥有很多朋友，塞斯克自认分辨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没有哪一个坏蛋会对自己讨厌的人这么好，付出这么多，罗宾付出了时间、精力，金钱和真心，塞斯克能想起无数细节佐证，这是毋庸置疑的。 塞斯克正抽着鼻子难过，罗宾又发来一条信息。 【塞斯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想见你一面。】 罗宾提前为塞斯克准备了生日礼物，但那是以主人立场给自己的sub送礼物，在不知契约能否继续履行的前提下，显然再送任何BDSM相关的东西都是极其失礼的。塞斯克回复给他的时间很不常规，是晚上11点，但罗宾转而猜测他可能要参加夺冠的庆祝活动或举办自己的生日聚会，那么选择这个时间点就是合情合理。 罗宾是骄傲自大的性格，刚成为调教师的时候，有一位挑剔古怪的男客人，连当时的首席都搞不定他，罗宾却在公调表演时直接把人揪到台上抽了一顿，都以为他要惹大祸，没想到无意间的行为却彻底逼出了sub掩藏在心的奴性。罗宾用一次成功的公调征服了最难搞的客人，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会员。他有高傲的资本，作为俱乐部最好的dom，他不需要时时刻刻强调自己的属性或身份，但的确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低头。 对他来说，塞斯克还是太特殊了。 罗宾开车绕了很远的路，路上遭遇了三次拥堵，他去一家西班牙人开的甜品店，买到了塞斯克喜欢的蛋糕和甜甜圈。塞斯克酷爱甜食，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赢得重要比赛之后的庆祝方式是喝几口可乐，再吃一颗奇趣蛋，他喜欢甜甜圈、蛋糕，果味酸奶这些应该从职业运动员餐桌上消失的食物。但罗宾想，夺冠加上生日，他或许对自己不必太过苛刻。 返程时又遇到了两次拥堵，到达塞斯克家的时间大约在10点，塞斯克并不在家，罗宾坐在车里等待，他看着夜色中别墅的轮廓，心里很清楚今天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与塞斯克见面。 很难想象，在一个月之前的某个雨夜，塞斯克还抱着某种急切的心情在这扇门的背后等候自己，他说他生病了，说自己嫉妒、贪婪、愤怒，好色，他为罗宾koujiao，而罗宾彻底地被他蛊惑。 罗宾想到那个夜晚还是会不自觉地微笑 ，以至于当车窗被敲响时，罗宾抬头，映在塞斯克眼中的是一副笑模样。 塞斯克明显地愣住，他紧张地挺直后背，接着罗宾打开了车门，长腿长臂的男人从驾驶位里走了出来。塞斯克喝了酒，虽然喝得不多，但总归不是完全清醒的状态。因为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他以为再见到罗宾应该无波无澜，他会理智清醒地对罗宾说出结束关系。没想到居然第一时间哑火了，而且还忍不住地一直盯着罗宾看，虽然一声不吭，塞斯克心理活动却异常丰富，他甚至能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在他身体里咆哮——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这个大混蛋！别靠近我，别对我笑，你真是太坏了，你太让我生气了，我太伤心了，罗宾，你知不知道…… 结果就是明明想斩断关系的人是他，塞斯克却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大雨夜被赶出家门的小狗，心口堆积的全是委屈。 罗宾把甜品的包装盒递给他：“生日快乐，塞斯克。虽然我猜你今天吃过蛋糕了。” 塞斯克接过来，低头快速而生疏地说：“谢谢。”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进别墅，塞斯克打开灯，罗宾一眼看见餐桌上摆着他们用来保存契约的那只木盒。 罗宾慢慢地舔了下嘴唇。 塞斯克一步步走到桌边，酒精作用下他的脑袋昏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因为他早就在脑海中将这一幕演练了无数遍，他捧起盒子的动作十分沉稳，却在转身时脚下一滑，险些一个趔趄头朝地摔跤。罗宾大步上前，眼明手快地搂住了他。塞斯克在罗宾怀里微微发抖。 罗宾叹气：“塞斯克，生气了就骂我，或者打我一顿也行，别把自己憋坏了。” 塞斯克也懒得再装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过了片刻站起来，退开一些距离，直接把木盒递了出去，开口时表情像是要哭，语气却坚决笃定。 “我要终止契约。” “你很了解我，知道我没办法原谅被隐瞒这么重要的信息。” “你也没猜错，如果第一次时你就承认自己是球迷，我会立刻请你出去。” “如果签契约时，你坦白你是球迷，我也不会同意和你建立关系。” “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被我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 “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想象中，他会无比平静冷淡，让罗宾看不出任何一点犹豫和动摇，但真说出口多少带上了负气的成分，全部说完之后，塞斯克每眨一下眼睛，睫毛就湿润一分，真的像是快哭了。 罗宾低头看着他，失神地轻声说：“我知道了。” 他从塞斯克手中接过盒子，原地走了几步，回身说：“祝贺你，塞斯克，完美的一个赛季。” 他又原地走了几步，紧抿着嘴唇：“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完全忘记刚才在屋外，他已经说过一遍祝福。 塞斯克偏开脸：“我要休息了。”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罗宾点头，默默走到门前，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塞斯克。塞斯克以一种固执而倔强的站姿笔直地立在原地，他没有看罗宾，脑袋始终偏向侧边，面朝黑洞洞的窗外。 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出来。 罗宾这样想着，把装有作废契约的木盒拿在左手，右手拧开门把手。初夏深夜的冷风吹拂到脸上，他感到脸颊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