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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冲去刚化冻的小院回廊,对着池塘里摇头摆尾的红黄锦鲤深刻反省。自己这两天的度量,究竟咋回事?庄青瞿则一脸落寞从正门往外走,看着漫无目的像是要去外头淋雨。拂陵真都快头疼死了,赶紧打着伞追上去。“主子!”“主子您是要去哪儿。”岚王:“你回去。”拂陵:“主子无需和陛下吵,旁观者清,你们两个其实不过是……”岚王抢过伞:“让你回去。”拂陵:“那么简单的事,主子如何看不穿?陛下这几日反常,无非是因为主子处处护着苏大人有些酸罢了,值得高兴的事儿您难过什么呢?”轰隆,天边一声雷。声特别大,余韵了好一会儿。庄青瞿:“什么?”拂陵:“陛下他,是吃苏大人的味儿了。”庄青瞿:“什么?”拂陵哭笑不得:“主子,您有的时候真是……”庄青瞿脸上依旧是茫然。他在雨中依旧气质容华,一双细长凤眸看过来流光溢彩,只可惜还是不明白。拂陵:“主子想想,陛下何时曾管过赐婚这种闲事?奚大人徐大人皆年过三十孑然一身,也没见陛下替他着急张罗呀。若非为了主子,陛下替苏老大瞎张罗什么?”庄青瞿这才总算略微懂了些,转身回宫,走到一半依旧疑惑。“但,为何会是苏栩。”拂陵其实也一直奇怪,皇帝好生思路清奇,吃味竟能吃到苏大人头上???“这,可能是岚主身边的人,陛下知道的也本就不多?”“许是见得多了,每个都要吃一吃吧。”“一如岚主您当年。奚行检、荀长、师律、宇文长风还有那越陆王,每一个您都……”岚王:“闭嘴!”……岚王回了宫中,皇帝还在回廊翻白眼看鱼。岚王心里一阵酸软好笑,一身狐狸绒披风给他覆上,也不等他起身就直接把人抱起来。“阿昭,外头冷。回去。”宴语凉本来也没真要生气,可被岚王这么抱着,抬眼看绝色美人那抿成一条线无色薄唇,心里不免又开始小咕叽了。好看是真好看,倾国倾城不是吹。这么一个大美人,这凤目明瞳、这勾人的唇必须都是朕一个人的。谁敢跟朕分朕必挖他祖坟!!但心底又清楚,这并不真是个吃醋的问题。不是苏栩的事儿,完全这岚王的态度问题!对他无比宠爱关怀备至,居然敢为了别人怼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决定继续气。然而进了楚微宫以后不久,宴语凉真心气不起来了。因为他亲眼看着岚王抱着他各种犹豫,不知该把他放茶榻上还是放床上。无法抉择,于是干脆就这么打横抱着他坐在了茶榻上。皇帝长手长腿,一时成了祸国妖妃坐昏君膝上那种标准坐姿。宴语凉:“……”清冷高雅的摄政王,在外面不知多么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在家里也素来努力装高雅端方一本正经。但时不时又会露出些傻敷敷的真面目。比如那么僵硬地抱着他。宴语凉忍笑,脸上继续装:“适才爱卿撕了朕的手谕,此是大不敬知道吗?换成个暴君要杀爱卿头的!”他以为岚王还会跟他斗两句,没想到岚王只是抱住他:“嗯。阿昭,是我错了,还有呢?”“只是诏书不慎撕了,我替阿昭重写一份就是。肯定还做错了什么,才让阿昭这么不高兴。”“……”淦。被反将一军。庄青瞿侧脸头偷看,只见皇帝偏头不理他,俊朗的脸绷紧着,耳朵却是浅浅一丝红。原来纵是阿昭,也有羞涩吃味的时候。偏他迟钝看不出……幸好如今都懂了,庄青瞿抱紧他,一时心里被酸甜填满。他终于也等到一天,阿昭会在乎他了。抱了片刻,岚王又认真跟皇帝解释,“阿昭,不让你见苏栩,是因为我很清楚他性子。他一定看得出你有破绽,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他……虽是我得利下属,却不太听话。而我因欠了他,有时虽觉他行事骄狂了些,却也不忍管。”宴语凉歪头:“不忍?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庄青瞿一阵宠溺无奈:“说错了,是管不住他。阿昭我……”宴语凉抱住他:“行啦。”岚王在他面前向来嘴笨,他也不能总是仗着斗嘴皮子厉害就总欺负他。……那晚相拥而眠,在庄青瞿朦胧的记忆中,似乎在他半梦半醒时宴语凉又在耳边轻声问了他些什么。他答了,或者没有答。最终只迷糊记得身边人俯身亲了亲他。这就够了。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要他了,但至少他还有阿昭。只要阿昭还肯心疼他,就是无限宽慰。庄青瞿很少做梦,只在那一夜梦回少年时。他押韵着给灾民送粮的车马,一路翻山越岭,星夜下看着斜前方二皇子翻飞的衣袖,心中默默认定这人。他想将来,他可以不要功名利禄。只要长伴此人身侧,哪怕风雨无晴也要宠辱与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同一个晚上。屋外大雨倾盆,屋内苏栩用力收拾行李。收拾着收拾着,每一件衣服每一方玉佩都勾起无限记忆。他越收越慢,最后给自己倒了杯烈酒。烧刀子很刺。酒入愁肠,无数场景涌入脑中,庄老将军爽朗洪亮的笑,族人出门时锣鼓喧天,高墙大户里奢靡的亭台楼阁与堆积成山玉食赏赐,粉妆玉琢的小少爷逐渐长大。一道朱门之隔,里面繁花似锦、饱暖澄明。而门口街边,不远就衣衫褴褛的贫民瑟瑟发抖。他记得跟随父亲坐着华丽的马车出行,脏兮兮的乞丐小孩向他投来羡慕又仇恨的眼神。“庄氏不除,国难未已”。他也听过那个歌谣。去问父亲,被好一顿暴打,从此再不敢提。父亲说编造歌谣的人是羡慕嫉妒、包藏祸心。而先帝懦弱无能、新帝年轻懵懂,庄氏一族功高震主才会树大招风。后来,很多年,又发生了很多事。十年间,他并非没有亲眼看到当今皇帝的励精图治。锦裕一年,京城里算得上繁华的也就只有东西市、王府街那两条大街,举国上下积贫积弱。锦裕十年却已是春回大地、处处繁华。可他更心疼不服的,却是十年间他家少主庄青瞿南征北战,收复燕云、拿下贺兰红珠荡平瀛洲,不知受了多少伤。皇帝只给了一个“岚王”的空名,在此之外却处处挟制、随时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