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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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除了在影视作品里,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车,像是一瞬间打四面八方淌了过 来。 捷达搅和着稀粥,走走停停。 好几次,毕加索消失在视野中时,我都情不自禁地涌出一种欣慰。 我甚至想拍拍面前的光头,径直下车走人。 然而秃子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总能适时地发现目标——天晓得他的秃瓢在哪 个庙里加持过。 北侧路面停了一熘儿工程车,不远彩旗招展,楼盘刚刚封顶。 「cao他妈屄。」 秃子说。 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可惜并没有。 直到驶出学院路,他才说:「这大热儿天的,抱着条被子。」 于是我就开始流汗。 我放下凉被,长长地喘了口气。 毕加索近在咫尺,透过玻璃甚至能瞧见母亲的影子。 秃子抽抽鼻子,哟了一声。 我也吸吸鼻子,把头扭过了一边。 高速路口在西南方向,而此刻,我们正沿着文汇路朝北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少个路口,光芒万丈中,毕加索驶离了机动车 道。 一熘烟儿地,它穿过一隙青石门洞便消失不见,根本没容我作出反应。 捷达慢悠悠地靠边停车,秃子透过后视镜瞟我一眼:「不急,停车场。」 搞不好为什么,他甚至笑了笑,脑门亮得令人发指。 一段漫长的等待后,母亲总算和着秃子的拍腿声走了出来。 墨镜没摘,橘色手包斜挎肩头,白色的中高跟凉鞋使她摇曳生姿,宛若荒漠 中勐然冒出的一株翠绿植物。 「出来了?」 秃子微侧过脸来,马上又咧开了嘴。 「可以啊。」 他说。 我没工夫搭理这傻逼,因为母亲已步上台阶,扭身进了家什么茶楼。 刚想下车,捷达又往前开了几米,透过旋转木门,站在柜台前的母亲被我尽 收眼底。 墨镜捏在手里,俏生生的胳膊白得耀眼。 没一会儿,她转身向大厅楼梯走去。 「就20吧,」 秃子说,「赶紧的。」 同我一样,他也满头大汗。 下车的一刹那,这逼摸摸秃瓢,声似洪钟:「小心点儿兄弟,这茶楼可不一 般,出了后门就是他妈住宿区,日他姐!」 我搞不懂这秃逼什么意思。 不过这地方我还真没来过,目测应该在中央公园附近,远远能看到平阳大厦。 一如既往,巨大的银色guitou直冲云霄,闪闪发光。 大厅凋梁画栋、富丽堂皇,虽然没几个人,但我抱着个薄凉被实在傻逼。 事实上我的目光有点发软,环顾一周后总觉得母亲会突然打哪个犄角旮旯里 蹦出来。 前台打扮得像春丽,她说:「先生你好。」 「你好,」 瞄了眼价目表后,我问,「刚刚那位女士去了哪个雅座?」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简直跟拍电影一样。 春丽表示没听懂。 于是我不得不对「刚刚那位女士」 进行了一番详细描述。 「就是刚才,一分钟前。」 我说。 「中长发,披着,刚到肩头,人很白。」 我又说。 「穿了件无袖印花连身裙,藏青色,很多鹅黄色花瓣。」 我抓虱子般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对不起先生。」 春丽打断我,表示客人信息不能透露。 「那是我妈!」 几乎不受控制地,我吼出这么一句。 真的是吼,头上的灯饰都在晃动。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是的,所有人。 目光焦灼中,我拎紧薄凉被,汗如雨下。 看了学生证、押了身份证后,大堂经理才放行。 那是另一个春丽,奶大臀圆,一笑俩酒窝。 她表示可以带我过去,当然,我谢绝了。 「那就赶紧的。」 她说。 于是我就赶紧的。 踏上木楼梯时,我感到腿脚都有点不听使唤,而不可抑制的咚咚声像一只巨 锤,正毫无怜悯地抡向心脏。 A301临街,贵宾雅座。 装潢上倒没什么特别,一熘儿的深红色,镂空花纹,古朴典雅,以至于假得 离谱。 走廊里焚着香,没什么人,甚至也没什么声音。 我蹑手蹑脚地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 摄像头近在咫尺,然而毫无办法。 有女声,很低,轻声轻气的,难免不让人想到一朵娇羞的花。 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我还是涨红了脸。 然后三千张老牛皮的笑声就传 了出来,轰隆隆的,像一股无限上升的气流。 我攥紧薄凉被,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他在谈我们学校,谈法学院,我搞不懂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可以再说点什么,但我的脸已经渗出血来。 电光石火间,砰地一声,我就撞开了门。 太过用力,乃至门又弹了回来,我只好再次推开了它。 「干什么的?」 屏风后探出一张脸,并不黑,也不长,相反白白净净,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而右侧还有一张脸,方正倔强,白皙丰腴,红云密布中绕着几丝惊愕,熟悉 却又陌生。 正是此时,走廊里一阵咚咚响,我撇过脸,便看到了愣在当场的母亲。 她撩撩头发,说:「林林?」 如你所料,有生以来我从未碰触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跟它比,小学四年级时当着全班面坐一屁股屎也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在黑框眼镜的邀请下,我屈尊在棕色木椅上坐了下来。 尽管它高不高低不低,一眼瞧上去就硬得离谱。 母亲把薄凉被放到书架旁的茶几上,扭身坐到了我对面。 她的表情我说不好,只瞅一眼,我便撇开了目光。 倒是老贺,看看我,又看看母亲,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仰脸扶额,白衬衫下的大奶都一抖一抖的。 黑框眼镜也笑,虽然他想岔开话题,但抿了几次嘴,都被一旁奔放的笑声所 钳制。 老贺有些没完没了。 被母亲捅了几次,她的笑声才渐渐干涸,而那张红脸早已猕猴桃般泪流满面。 不甘心地干笑了好几声后,她搭着母亲肩膀一抽一抽地说:「唉呀妈呀,凤 兰啊,隐形眼镜都给我笑出来了。」 除了兀自流汗,我也不知该做点什么好了。 黑框眼镜就给我斟茶,他问:「绿茶还是青茶?」 很有磁性的嗓音,像磨穿过三千张老牛皮。 什么青茶绿茶,我一窍不通,只好随意点了点头。 「崂山绿茶,」 他说,「我最喜欢,尝尝看。」 等我抿了一口,他又说:「茶最解渴,苏东坡就有词云,酒困路长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叉叉叉叉叉叉。」 当然此人并没有说叉叉叉,但我实在懒得往耳朵里过,自然就变成了叉叉叉。 就是这样。 就我抿茶的当口,黑框眼镜起身依次给母亲和老贺斟上了茶。 「你妈喜欢喝这太平猴魁。」 他说。 「贺老师这一笑耗了不少水分,多喝点儿。」 他又说。 于是老贺就呸了一声。 我瞟了母亲一眼,她也正好瞥过来,那熟悉的桃花眼眸在浑浊厚重的光线中 平静如水。 老贺问我咋来了,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这会儿说什么都分外可笑,不如索性先笑为敬。 但母亲捣捣她:「给我送串钥匙咋了,瞧你那德性!」 后者的方脸瞬间又仰了起来。 「上大二啊今年?」 几乎与此同时,黑框眼镜突然说。 我点点头,又抿了口茶。 「我闺女小你两岁,这要在国内啊,明天正好赶上高考。」 他笑得呵呵呵的。 我搞不懂高考有啥好高兴的,更不要说打今年起硬是给提到了六月七号。 「哎,对了,我也在咱平阳混事儿,以后有啥问题尽管开口。」 说着,此人双手奉上一张名片。 太过夸张。 我也只能双手接了过来。 上书:梁致远,建宇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平阳大厦资产管理有限 公司投资部经理。 搞不好为什么,此名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以至于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有 种爱不释手的意思。 不等我抬头,梁致远就笑着说:「你们学校附近的楼盘就是我们在搞,大学 苑啥的。」 等我抬起头,他还在笑:「我跟你妈,啊,跟贺老师,可都是老同学。」 这话我就不爱听,我妈跟老贺是室友,非同学。 如果你跟老贺同学,自然不可能跟我妈同学,反之亦然。 当然,我还是点头哦了一声。 梁致远身材中等,大背头一丝不苟,皮肤白净而略显松弛。 爱笑。 这一笑起来,褶子便如暖流下的鱼群般奔涌而出,只是那昔年的剑眉星目依 旧焕发着某种神秘光辉。 ШШШ.5-6-b-d.cОм ЩЩЩ.5-6-b-d.℃⊙м ЩЩЩ.5-6-b-d.ㄈòМ 我将其理解为一种可悲的中产精英癔症——他们老觉得自己还能搞两下,其 实呢,早他妈歇菜了。 他普通话很好,起码我听不出什么口音,所以理所当然地,梁兄酷爱朗诵诗 词。 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是「从来佳茗似佳人」,又是「飕飕欲作松风鸣」,听 得人脑仁疼。 最主要的还是那磁性的三千张老牛皮,当它在这贵宾间荡漾开来,我就害了 牛皮癣,浑身痒得厉害。 至于席间的话题,我当然毫无兴趣——除了虚无缥缈的品茶论道,就是浅尝 辄止的陈年旧事。 偶尔,话叉子会拐个弯,噗地戳到我身上。 也只有到此时,我才会勉为其难地抖落几个字。 母亲话不多,时而低头品茗,时而抬头浅笑,时而也会与老贺拉拉扯扯。 但她就是不看我。 一旁的书架里塞了些线装书,至于有没有字,我就说不好了。 角落的花瓶里插着不知道什么花,也没准是什么草,蓬松干枯,比扫帚强不 到哪去。 屋子里字画煳了不少,虽然看不懂,我还是认为古玩市场上有熟人的话,这 类玩意儿可以按打批发。 也就书架后面的屏风是个亮点,即便窗户紧闭,依旧一片亮堂。 它总是提醒我,此刻,门外,正是炎炎夏日。 后来梁致远看看表,说要请客吃饭。 母亲谢绝了,她说回去还有事儿,再晚该赶不上了。 于是梁致远说:「那就请你俩吃。」 是的,他指的是我和老贺。 我希望母亲能说点什么,她却走出去打了个电话。 到前台取身份证时,魔性的笑容又打老贺红扑扑的脸蛋上浮现而出。 我这才发现贺老师涂了一种橘色口红,亮晶晶的,很勾人。 值得一提的是,梁致远刷的是贵宾卡,老熟人春丽笑容可掬地说:「梁总慢 走啊。」 于是我们就慢走。 俩女士在前,我和梁总在后。 他搂搂我肩膀,说:「嘿,小伙子真是高啊。」 我真想指指银色guitou告诉他,哪有你们的平阳大厦高。 拐进青石门洞时,梁总问我吃点啥,他说哪哪新开了个日式料理,很不错, 值得一尝。 说这话时,他很兴奋,证据之一是我的肩膀被拍得啪啪响。 发动毕加索后,母亲才问我走不走。 她戴上了墨镜,长发飞舞却不动声色。 这倒让我始料未及。 然而不等屁颠屁颠地拉开车门,我就被热心肠的梁总死死拽住。 于是在夕阳依旧明媚的余晖下,母亲冲窗外摆摆手,便掉头而去。 这一刹那快得令人惊讶。 直到梁致远接过薄凉被,我才反应过来。 他说:「你看你妈,送个东西,啊,这颠来倒去还不是送到了这儿?」 梁总的座驾是一辆黑色凌志LS430.老实说,坐在后座上,我感到屁股 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可是比尔盖茨的待遇啊。 贺老师要比我稳重得多,正是她帮我打开了自动按摩。 原以为能跟她老聊几句,不想除了透露民商法下周会划重点,老贺只剩仰脸 大笑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这种笑意是如何被激发进而延续下来的。 由老贺定夺,晚饭最后吃了肥牛。 席间梁致远接了个电话,聊了好几分钟。 老贺说生意人就是忙,他说都那些狗屁事儿吧,对不对?说这话时,梁总面 向我。 神使鬼差地,我身上立马痒了起来。 勐掇了两大口菜后,我问:「建宇很大吧?」 声音有点滑,但足够洪亮、流畅。 于是我继续问:「是不是在省内各地都有业务啊?」 「还行,」 梁致远笑笑,「这搞房地产呢,看的是钱和人,管理上要再上去了,想不做 大都难,未来啊,可都是房地产的天下。」 「这点,早八十年代在海南,我就悟出来了。」 抿了口凉白开后,他又补充道。 「哟哟哟——」 老贺撇撇嘴,却没了下文。 梁致远就笑了起来。 「林城也有吧?」 我顿了顿,「还有张玲了,和县了这些?」 「我给你说,这小县城啊,不值得搞,合作商足矣,但林城可是块大肥rou啊 ,这两年光别墅群都建了不少,目光要长远点儿嘛,林城,必是未来的度假胜地!」 也许吧,我想。 我又勐掇了两大口菜。 凤舞剧团巡演的倒数第二站就是林城。 地理位置不错,省唯一的沿海城市——如果尚能称之为城市的话。 可以说提到林城,除了带鱼,就是穷山恶水。 西部平原过于狭小,整个东南部海拔陡升了一二百米,平河在这里不得不向 北取道邻省。 要能有个入海口,林城兴许也不会这么穷。 九十年代中期传说那里发现了大型油田,一通炒作之后便销声匿迹。 这两年海滨浴场挺火,但季节限制,也就那几个月。 大一暑假我就和父母去过,还真没什么特别印象。 晚风熏人,豪车稳当,兴许有些疲惫,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路过先锋书店时,老贺突然叫了一声:「哎,还记得这个书店不,以前就在 师大北门。」 「忘不了啊,」 梁致远往窗外瞄了两眼,「那会儿我们老在里边蹭书蹭票,像什么李泽厚讲 座,什么都是在这里边搞的。」 话匣子一开,两人便哇哇地没完没了。 而我,像被一记弹弓射中睾丸,心头勐然一片亮堂。 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在母亲的藏书里我见过类似于「 梁致远赠言」 的几个字。 不是李泽厚的,就是卡夫卡的,再不就是的 某本合集,内容忘得精光,但无疑是某个白银诗人的几行情诗。 只记得诗人名字很长,而赠言者字迹清秀干瘦,碳素墨水荫在泛黄的纸页上 ,一如八十年代的老气横秋。 回宿舍的路上,我绕到cao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好半晌才有人接。 当头第一句,她问咋了。 平淡如水。 我也不知道「咋了」,于是就没人说话。 母亲呼吸均匀,奶奶的哼曲儿声荒腔走板。 我甚至觉得能一直这么听下去。 直到她喂了一声,我才如梦方醒。 费了好大劲,我说:「妈。」 没人应声。 大概过了两三秒,母亲突然就笑了,泉水般清脆。 许久,水珠落定,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呀你。」 关于梁致远和老贺,母亲表示他俩正在处对象,「你妈也就给人牵牵绳」。 她怪我下午太鲁莽,又问这一晚上的灯泡亮不亮。 除了呵呵傻笑,我也无话可说。 问母亲吃饭没,她说也是刚到家,才洗完澡。 挂电话前,神使鬼差地,我笑着说:「这位梁总不止是老同学吧?」 「你想说啥?」 「我咋觉着这么眼熟,没准儿在哪本书上见过呢。」 我肯定兴奋得过了头,乃至无论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少打听,」 母亲说,「不然生活费管老天爷要去吧。」************** ******高考第二天就是传说中的金星凌日,上一次老天爷这么玩还是在1 2年。 遥远得有点无法想象的年代,你抽完鸦片后可以在炕上cao你那头大如斗的小 脚老婆。 尽管各路媒体鼓噪了一两个月,我们还是与它擦肩而过。 因为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无论如何,rou眼凡胎识不得老天爷的把戏。 关于此,白毛衣说得好啊。 她说,这么一个自然现象,或许能诱发一个人大脑里的感性思维,但也就仅 限于此。 我们不能期望获得更多。 这是艺术赏析课的最后一节,回顾了人类历史上的各类艺术流派。 繁华看尽之后,穿着牛仔裙的沈老师总结道:「艺术这东西说到底是个爱好 ,老唱高调的那些学院派我看是误入歧途。」 虽然似懂非懂,她这话还是把大伙儿搞得很兴奋。 为了这俩学分,没准儿不少傻逼一个月要多掉好几茬阴毛。 在这种热烈氛围中,沈老师展示了若干艺术学院的学生作品。 摄影、绘画、凋塑或行为艺术照片。 她说,学生拙作,大家见笑了。 见笑不至于,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没有音乐作品。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我突然就瞥见了李俊奇的大名。 是的,02级绘画一班。 这位老乡的作品是一幅再庸俗不过的裸体画,名曰。 确实是个洗头的女人,有长发,有水流,有奶子,有屁股。 画面坑坑洼洼,色彩斑驳迥异,女人rou体丰腴,曲线夸张,一切都流动了起 来。 一种新印象派和抽象主义的结合体。 当然,对艺术,我一窍不通。 也就是说,以上所言完全是瞎逼胡扯。 不过如白毛衣所说,这个作品难得让人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周二晚上,我请乐队哥几个好好喝了一顿。 大家说,真是他妈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啥喜事儿吗?」 没有,这世道哪还有什么喜事儿,明早出门不被车撞死就是天大的喜事儿了。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还 真有喜事儿,」 大波把桌子擂得咚咚响,「咱们哪,关键是赶快录音,起码搞个小样出来, PK14咋就蹿得这么快,经验啊标杆啊血腥的教训啊。」 接下来,这逼从编曲、采样、歌词、演奏技巧、乃至对平民乐器的热爱上论 证了掏粪女孩胜过PK14的120个地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掌声雷动中,我们又干掉了一大杯扎啤,并一致决定:录音就录音吧,咱们 这种伟大的声音艺术经得起任何形式的摧残。 周四下午民法课后,我跟大波跑了趟市区。 尽管各种明里暗里、光鲜污浊的录音棚都摸了个遍,结论还是只有一个:拿 钱。 市场经济,无可厚非,这种事儿毫无办法。 大波为此揪掉了好几根胡子,我觉得莫名其妙,倒不是不值当,而是哪怕您 老化作一只秃鹫,这一万多还是一分不能少。 在二号楼前和大波分手后,我沿着西侧甬道往宿舍走。 神使鬼差,就在西子湖畔的标志物前(一块上书「西湖」 的石头),我一抬头便看到了陈瑶。 除了陈瑶,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成熟女人。 她们在激烈对峙,面红耳赤的样子令人十分满足。 于是我迅速冲了过去。 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比如大喝一声「呔,纳命来」。 然而情况不太允许,我的从天而降似是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唇枪舌箭,足有一 两秒都没人说话。 翻了翻眼皮后,陈瑶才拉住了我。 她说:「你咋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我足以看清女人外貌衣着的情况下(她不高不矮、不胖 不瘦,穿了身白色亚麻套裙,左手攥着黑色手袋,右臂上托一件白色亚麻坎肩, 腿裹黑丝,脚蹬黑色松糕凉鞋),陈瑶又说:「这是我妈。」 兴许是天太热,我女朋友满面通红,嘴角都起了个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