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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疲惫地摁摁眼睛,他守着固定时间和爸爸道了晚安,解释自己今天玩得太累,还是不视频了,接着又盘腿坐了半小时,终于觉出些凉意,便慢吞吞地上了楼。说来奇怪,他在这个家里住了已有个把月,最不习惯的地方居然是自己的卧室。站在房门口朝里望,无论哪个角落看上去都如同白纸上沾了一点墨,翻来倒去观察的结果都是不顺眼。他肩膀倚靠门板,故意伸长了脖子模仿长颈鹿,脑袋前后左右地乱摇乱晃,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扁扁嘴,不动了,稍稍鼓起的脸颊紧贴着墙,触觉凉飕飕的,仿佛有风灌进脑袋,叫他开始颇为忧愁地想念从前的家。深受媒体记者困扰,频繁搬家不假,但事实上向迩并不厌烦这样的奔波。每辗转一个地方,对年幼的他来说不是劳苦,他更愿意称其为“旅行”。他想自己和爸爸是两只随风而行的鸟,炎夏时向北,寒冬时向南,他们没办法,也不需要为某个暂时的落脚点赋予永恒的含义,他们也许属于一场风,属于一阵雨,属于一片天空,却唯独不属于一个地方和一段时间。有时向迩坐在飞驰的列车上眺望风景,嘴里和心里都像塞了上百颗跳跳糖一样被无休止地刺激着,他以新学的词汇形容它,想那也许叫做澎湃。他为这种情绪感到莫名的自豪,因为他不必解释它从何而来,只需明白它生长的能量来源于他本身,并且源源不断。他从不问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呢,当然爸爸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他们彼此间保持着某种认同,期望对方在缄默中尽力维护未来理应拥有的神秘。面对漫长而未知的等待,向迩有着不合年纪的耐心,这或许是从向境之那儿学来的。诚然,向境之是个优秀的父亲,他温柔体贴,细致入微,重视孩子的每一份快乐,也甘愿分担他全部的失落和伤痛,除了在安全问题上会出现过激的反应之外,在向迩心中,他担得上一个“完美”。通常来讲,每个男孩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是父亲,男孩们在这形象前寻求目标,向往力量,渴望权力,以期未来成长为和父亲一样高大的男性,向迩亦是,又不是。向境之不管作为父亲,还是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性,都使他对其抱有一种绝对的仰慕和敬畏,但他们的相处方式却更像朋友,他对父亲的畏惧消散在旅途中,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种憧憬。每当列车启程,他就明白,他们的风来了。而这一回,向迩仍旧认为不过是其中一程,他停在这儿,是在等风,爸爸也是,他们终究需要再次离开,这是很重要,并且理所应当的。无聊或失眠的时候,向迩最喜欢躺在晃晃悠悠的地方睁眼发呆,以前是房里的吊床,回国后是婴儿房里的摇椅。因他经常不自觉地窝在椅子里小憩,加上天气渐渐转凉,向境之就在摇椅里铺了一层柔软的羊毛垫,垫上摆着一块折叠整齐的薄毯,翻动间淌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果香气味——透露在细枝末节的惊喜,是向境之一贯的风格。身体压力超负荷,但神经紧绷得脑袋发胀,向迩洗完澡后觉得浑身软绵绵,睡衣衣扣差最上两颗没系,头发也湿着,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摇椅里,脸颊压着毯子,双眼很快涣散,半天也不眨一下。前一晚睡眠质量不佳,第二天注意力自然难以集中,向迩数次由于失神疏忽而停笔的时候,放在一边小几上的手机振了振,是楚阔的简讯,他说自己安顿一下同事,五分钟后过来。过会儿又加上一条:百米内有周姓敌军出没,十级戒备。后面还跟着数个感叹号,震得人眼疼。向迩实在不想动,只好同意他上来。今早九点多,楚家就像赶上局部地震似的,动静一阵接着一阵,向迩迷糊眯了三四个小时,原本还能多睡会儿,被外头吵醒了,愤愤拉开窗一看,对面庭院上站着一堆人,烤架和折叠桌摆了一圈,单看阵仗像是周日的自助聚会,那堆人里没有楚阔。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向迩眼睛熬得通红,用冷水扑脸保持清醒,连睡衣都没换,便拾起昨晚画了一半的画开工。五分钟后楚阔准时抵达,他开始想着方便,预备翻墙过去,奈何肩负重任如芒在背,只得端正姿态走了正门,门没锁。屋里向迩忙着工作,他如同见着救星似的猛扑过去,从背后托住肩膀嘱咐他:敌军来了。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房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挎着手袋,衬衣高跟鞋,梳着马尾,是周乐意。她撑开手,笑意漫进眼底:“我说过我们今天会再见的。中午好。”据楚阔说,他和周乐意的交集主要是公司的业务往来,今天勉强算是同事聚会,来参加的多是些同龄伙伴,有模特、摄影师,还有楚阔这样的生意人,至于地点为什麽定在楚阔家,倒不是别的原因,单纯因为他家地方大,足够容纳十几二十人,而且装备齐全。楚阔又黏向迩,自己做东道主总底气不足,非要缠着他一道去,软磨硬泡了半天,才得他点头。周乐意笑道:“我们能吃了你吗,为什麽一定要找他帮忙。”楚阔比出一小截小拇指:“我平常看着还行,其实胆子有那麽一点点小,就一点点。”“你看着咋呼,怎麽这时候就害怕了?”“不是害怕,就是有点不自在。”“那不就是害怕麽。”“不一样,不自在是不自在,害怕是害怕,”楚阔据理力争,“我就是觉得被一群人盯着有点难受。”“那怎麽办啊,我听说他们还准备了节目让你表演呢。”楚阔大惊失色:“这哪行啊,我不行我不行。”他们一来一回,周乐意明显在逗楚阔,倒是向迩在边上安静作画,神情专注,偶尔吸吸鼻子,似乎是感冒了。楚阔一面对异性嘴皮子就不利索,到最后索性不理人,往摇椅里一坐,脚尖点地,悠悠摇晃地等着向迩。趁着寂静,周乐意四处扫描起这房间的陈设。她不明白一间画室为什麽会摆放着诸多玩具和婴儿用品,两张大小不同的婴儿床,中间立着一顶小帐篷,靠墙还是一面相片墙。她凑近去瞧,照片里的孩子傻乎乎地对着镜头笑,姿势有攀爬翻滚的,有嚼着奶嘴的,还有蹒跚学步的,每张照片底下都用白底黑字的标签条注明了日期和年纪,最早是“出生第一天”,末尾是“四岁零三个月六天”,最中间一张是孩子笑眯了眼的照片,标签是“第一次叫爸爸”。记录孩子成长轨迹的家庭很常见,但像这样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宠爱着孩子的每一阶段,显然这对父母是爱极了孩子。奇妙的是周乐意并不觉得怪异,仿佛她早在潜意识中就认定向迩是被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