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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果腹的食物,可以熬过这个寒冬。流民们很感激瑶英,发誓等天气暖和以后一定会卖力劳作。瑶英坐在烛台旁,一边翻看账册名录,一边听亲兵一个个上前汇报,心里暗暗感慨:这些亲兵原本都是粗人,现在一个个领了别的差事,有的带着流民盖房子,有的教孩子习武,有的成了教书先生,有的天天守着葡萄干,有的嘴皮子厉害,和精明的胡商打嘴仗、砍价抬价,有的整天在市坊转悠,买马、买羊、买牛……再历练一段时间,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亲兵七嘴八舌地汇报完,其中一个想起一件事,拍了一下脑袋,脸上腾起愤怒之色,气呼呼地道:“公主,福康公主也来圣城了!”瑶英抬起眼帘。亲兵冷笑连连:“属下说错了,福康公主现在是北戎公主,她不知道怎么成了北戎的公主,出使王庭,来到圣城的第一天就指名道姓要见您!”瑶英啼笑皆非:“她要见我?”亲兵点头:“北戎正使亲自来王寺,说公主是北戎公主的故人,要求见一见公主,寺主回绝了,说您在大殿为佛子祈福,谁也不见。”“他们不敢得罪佛子,只得罢了。不过属下看到北戎使团的人在王寺外出没,他们肯定是想等公主出门的时候带福康公主来见您。”瑶英双眼微眯。朱绿芸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巴尔米避开巡视的僧兵,回到石窟。昙摩罗伽仍然立在龛室下,满室烛火摇曳,他摘下头巾,撕开伤疤,露出本来面目,道:“去请提多法师。”音调清冷。巴尔米应喏,转身出去,半个时辰后,领着一名身披灰色袈裟的老者踏入石窟,退了出去。老者颧骨瘦削,一双褐色眼睛看去黯淡无神,眼底却有精光闪烁,颤颤巍巍地走到龛室下,轻声道:“贫僧乃寺中维那,掌管戒律,使诸事有序,众僧严守戒律,王召贫僧前来,有何吩咐?”昙摩罗伽双手合十,掀袍跪下,道:“弟子罗伽违犯大戒,理当领罚。”老僧眼皮颤动了几下,双手合十,问:“王犯了何戒?”“杀戒。”老僧叹口气,“乱世之中,护卫国朝,庇佑众生,不可避免。不过王是沙门中人,既然犯了大戒,确实不得不罚。”他低声念了几句经文,高高举起法杖。……杖打声一声接着一声。巴尔米站在石窟外,听得头皮发麻,昙摩罗伽却吭都没吭一声。半个时辰后,老僧离开,巴尔米吐了口气,快步走进石窟中。昙摩罗伽站起身,脸上神情平静,走到另一间起居的禅室,脱下带血的内衫,取过架上的绛红色袈裟穿上,拿起一串持珠,笼在手腕上,绕了几个圈。过于宽大的袈裟裹住他修长结实的身体,也遮住了肩背上的新鲜伤痕。一声细微轻响,一方软帕从他脱下的内衫袖间滑落出来。巴米尔连忙俯身捡起软帕,怔了怔:软帕柔软细滑,料子精细,刺绣的山水图案精美富丽、烟云浩渺,有股暖甜香气,还绣有方方块块的汉字诗文,一看就知道不是佛子所用之物。文昭公主是汉女,这帕子肯定是她的,据说公主懂一种高超的技艺,教给了她的族人,现在王庭人人都知道汉人商队卖出的布料最精巧。巴米尔脸上腾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顿时觉得手上的帕子仿佛有千斤重,而且还烫手。昙摩罗伽垂眸,看着巴米尔手中的软帕。他时热时冷,瑶英从早到晚守着他,为他拭去脖子上的汗水,用的就是这张帕子。他发热的时候,帕子是凉的,他浑身发冷时,帕子一定在炭火上烘过。她说自己帮不上忙,只是想让他舒适点。也不知道这方帕子怎么会在他身上。昙摩罗伽静默不语。就在巴米尔觉得软帕生出无数根尖刺,刺得他浑身难受的时候,掌中忽然一轻。昙摩罗伽把软帕拿走了。巴米尔悄悄舒口气。昙摩罗伽眉眼沉静,随手把软帕撂在一边,道:“敲钟。”巴米尔精神一振,恭敬应是。……小院子里,瑶英和亲兵还坐在灯前议事。得知杨迁在秘密训练义军,亲兵们热血沸腾,纷纷自告奋勇,要求前去助他一臂之力。瑶英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杨迁满腔豪气,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派去他身边的人一定要圆滑谦和,否则不是合作,是结仇。几人对坐着交谈,亲兵中的一人突然眉头一皱,朝众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静夜中,一阵洪亮悠扬的钟声遥遥传来,轰隆隆的鸣响在寒风萧瑟的冬夜里回荡盘旋,余音沉重而又悠长,响彻整座王寺。亲兵站起身,拉开门,细听片刻,道:“佛子出关了!”整座王寺被钟声唤醒,越来越多的人拉开门窗,遥听钟声回响,激动地大声念诵经文。昙摩罗伽出关的消息很快传遍圣城的每一个角落。翌日早上,天还没亮,王寺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入寺的狭长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入寺的人大多锦衣袍服,装扮华贵,他们是朝中大臣和王庭的贵族子弟,那些千里迢迢赶来参拜罗伽的平民百姓被拦在最外面,无法进入王寺。昙摩罗伽没有接见那些贵族子弟,出关之后,他需要先在殿中诵经七日,为死去的苏丹古超度。大臣们迫不及待,不断上疏催促他选出新的摄政王人选,他拒绝了。大臣退了一步,要求七天后立刻定下新的摄政王,他这次没有否决。随着大臣的步步紧逼,朝中局势愈发波云诡谲,豪族世家的私兵从各处源源不断地涌入圣城,整座王寺被重重包围。为了争夺摄政王之位,世家间摩擦不断,矛盾重重,本该并肩作战的四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不管大臣怎么气焰嚣张,昙摩罗伽始终没有露面,一道流言不胫而走:失去摄政王以后,佛子再次被世家架空了。瑶英听见寺中僧人私底下嘀咕:佛子是不是真的被架空了?她知道昙摩罗伽绝不会坐以待毙,不像僧人们那样提心吊胆。局势紧张之际,北戎使团趁寺中僧人心神不定,托人将一封信送到瑶英案前,请她务必见一见朱绿芸。信是以朱绿芸的口吻写的,情意绵长,字字珠玑,先是忏悔罪过,请求瑶英原谅,然后说她们同是汉人,流落在外,应当互相扶持,希望她能不计前嫌,和朱绿芸重归于好。最后暗示假如她能和朱绿芸和好,海都阿陵以后绝不敢再冒犯她。亲兵们怒不可遏,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