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既是本君求你,自然是本君在下
琼华城以前并不叫“琼华”,而是取的“穹花”二字。 苍穹之下,累累繁花。 只不过百年前天下美人榜第一的琼华仙子陨落于此,身散魂销之际天落花雨,花雨下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身为琼华仙子未婚夫的仙督昭肃君便站在这穹花城外,碧水河畔,用尽仙力召了三日魂,最后因旧伤复发口吐鲜血几欲身亡。 时人感叹美人薄命,英雄多情,提起穹花城时多以琼华二字相代,百年传下来便当真成了琼华城。 这段悲情结尾的桃色往事与满城纷飞的落花一起,成为琼华城不得不提的二三招牌之一,至今仍为坊间流传的话本销量前三。 楚袖记得她曾买过一本,其中一回名为“难两全,佳人芳魂酬知己;悲挚爱,仙君碧落染白衣”。 不过恐怕靠这故事发家致富的琼华城百姓也没想到,有一天话本正主会再次踏足这悲挚爱、染白衣的伤心之地,手里还拿着根碧绿温润的yin邪之物。 因此楚袖后来每每想起此事都十分后悔。 她当时就应该冲出门去大喊三声“昭肃君在此”,然后抱着个盆在一旁等着收灵石。 可惜近几年才培养出的生意头脑,到底比不过顶头上司百年积威。楚袖在听到那张薄唇叫出“司羽”二字之时,便惊慌失措什么都忘了。 身材高挑、剑眉凤眸的女老板站在柜台内怔愣半晌,第一反应是去夺人手里的玉势,可手伸到一半便不敢再动了。 明若珩并未阻止她动作,事实上可谓非常放任。他手掌向上松松握着那玉势,修长白皙的手指若有若无轻轻摩挲着,整只手便那么随意搭在柜台上。 楚袖伸手便可拿走这yin秽罪证,只要她肯将手覆上去,只要她指尖触碰到那干燥有力的掌心。 可楚袖不敢。 明若珩做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掌心摊开放上你最爱的东西,装作毫无防备等你去拿去抢,然后在你伸手的瞬间捏住你的命门。 所以她憋闷半晌,也只憋出磕磕绊绊一句话,“这不是仙族领地。” 仿佛一个开关,这句话说出来了,楚袖乱七八糟的脑子便清晰许多。她曾任昭肃君副将,曾随他周旋于百家刁难之间,本也不是愚笨之人。 凤眸女子重又挂上热络笑容,“这不是仙族领地,我亦不再是仙族司羽。所以院长,放我一马呗?” “哦?” 仙君闻言抬眸。 话本中的白衣郎君分两种,一种素雅温润,衣袂翩翩若神仙;一种冰封千里,重重白衣不过为了掩盖凝若实质的威仪。 话本里的昭肃君是前一种。楚袖见过的明若珩是后一种。 然而他今日衣着朴素,长睫半垂,刻意收敛后仿佛只是温润无害的谦谦君子,令人险些忘记高台上生杀予夺的傲然身影。唯有这一抬眸,才令人惊觉属于上位者的凌厉锐利。 也是这一眼,激出楚袖一身反骨。 她憋着口气回看过去,只等那张淡色薄唇中吐出什么规章法度,也许门外还会冲进来几名要将她绳之以法的仙兵仙将。 可与她对视的上位者只是轻轻皱眉,低声叹道,“是了。你不再是司羽,我亦不知你喜好这些。” 什么意思? 这些是哪些? 讲理讲不过开始人身攻击了是吗? 楚袖险些便维持不住那副生意人的热络笑容,心底小人被踩了尾巴似的连蹦三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漫上心头。 “欢好情欲人之常情,这买卖价格公道正经营生。更何况我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骨子里本就浪荡难驯。尊上若是瞧不惯,便请莫要贵脚踏贱地,正好时辰不早小店也要关门了。” 她说着便从柜台后面走出,作势便要去逐客关大门,却不想下一秒被人扯住衣袖。 “我并非此意,司羽....楚袖,你知我不是此意。” 仙君淡色薄唇轻抿,薄玉面庞闪过一瞬懊恼之色。 他衣袖握的并不紧,事实上凭着对彼此过往了解,伸手阻拦便已是这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楚袖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银牙轻咬,定定神便欲扯出衣袖。 谁知那只手先她一步垂下了,男子唇角溢出丝丝血迹,支撑不住微微向后靠在柜台上。 方才楚袖被他扰了心神未曾细辨,此时凝神看去才发现这人面容苍白,薄唇颜色淡得异常,另一只手也一直是紧握的。 她抢步上前强行掰开手指,才发现掌心遍布掐痕。 “不妨事,便不扰你了。” 他笑了下,强撑着缓缓向外走去。楚袖怔愣之间欲伸手拉他,却见身姿向来挺拔的白衣仙君步履踉跄几下,便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她怀里。 “尊上?院长!明若珩!” 这急转直下的情态发展令楚袖猝不及防。 昭肃君此人对自己极狠,纵然身负重伤也绝不会让人瞧出异常,楚袖跟在他身边百余年,从未见他有如此虚弱不能自控之时。 位居高位如师如父,她心中的昭肃君便是峥嵘高山从未低首。而如今这山毫无预兆倒在她怀里,楚袖心里再气,也不得不将爱恨情仇一并抛到脑后了。 * 明若珩醒来时,眼前是一顶素色帷帐。 他曾经的属下站在床前面色复杂,“谁给你下得情毒?” 倚床而卧的仙督大人面色苍白,沉吟片刻后轻声回答,“猼訑之毒”。 猼訑,九尾四耳的剧毒之兽。 当年碧水河畔,琼华仙子不忍见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拔剑相向,在仙督昭肃君与魔尊慕容麟全力一击时挡在两人之间,受了误伤险些丧命。 最后魔尊循得琼华仙子两魂一魄,昭肃君以猼訑血rou为引重塑轮回。 然而猼訑乃上古神兽,其剧毒之血不是琼华一个疏于修炼的小仙子受得起的,明若珩便将猼訑之血引入自己体内,再取自身心头血出来。 所以当年楚袖从南方战场得胜回来,满心欢喜冲进承明殿,见到的便是陷入昏睡的明若珩。 那个万军之前运筹帷幄,会因她犯错罚她跪,也会轻揉她膝盖指点她修炼的院长大人,就那样半死不活躺在她眼前。 为了一个跟着魔尊私奔的女人。 楚袖当时便拔剑要毁去琼华仙子续命的玉棺,被身边众仙将拉着拦着,又思及明若珩为了这一丝生机所花的心思,才只好含恨咽下这口气。 后来她九死一生去西海招摇山取祛毒的祝余草,药取到了,少女朦胧的一颗心也早已碎的七七八八。 她偷偷舍去半身修为炼化祝余草,央好友秦朝歌送回承明殿后,便做了个在南方战场被余孽刺杀的障眼法,就此诈死离开了。 近百年过去,琼华转生做了魔族魔后,魔尊宰了自己亲爹兄长一统魔界,与仙族签订退兵合约。 仙族先帝陨落,七宗十二世家不再以皇室血脉马首是瞻,转而尊仙督号令。 沧海桑田,楚袖以为明若珩体内剧毒早已除尽了。 “不妨事,这毒如今并不致命,只是发作时有些磨人罢了。” 男人轻声解释。 “不妨事”,楚袖冷笑一声,“不妨事你压制它做什么?” 她方才号过脉,若非明若珩以修为长期压制情毒,这毒也不会伤他到如此地步。 她原本不是刻薄之人,可此情此景难免无名火上头,张嘴便讽刺道:“院长大人是在为琼华守身如玉么?这琼华城是她当年陨落之地,您睹景思人却也不必睹到我这里来。我这里玲琅满目全是yin秽之物,您若不察沾上一点,近百年的守身如玉可就全白费了。” “司羽,我——” “别叫我司羽!” 楚袖蓦地摔了手中药碗。 乳白瓷碗便合着褐色汤汁碎了一地,恰如两人不伦不类的关系,覆水难收。 “司羽已经死了听不懂么?年幼无知庇佑之情,成年之后知遇之恩,我都已拿半条命还你了!明若珩,我不欠你的。你也不必追到边城来羞辱我!” 沉默。 床上仙君未用威压惩罚她,也并未出声斥责,他只是垂眸沉默着。 楚袖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过去多年,面前人回护之情不是假的,对自己的宽和纵容不是假的。 是她先动了妄念,这份隐藏于心的私情连宣之于口都不敢,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明若珩喜欢谁? 当年的楚袖便是这么想着,才选择假死离开。没想到百年后的楚袖仍是一点长进没有,这人几句话便能让她失态。 “仙督恕罪”,她轻咳两下缓和气氛,“是楚袖逾矩了。药...我再去煎一碗。” “不必了”,俯身收拾残局之际,她听到头顶传来男人声音。 楚袖动作一顿,一句“也好”还未出口,便听男人接着说道: “有你在这里,便不需药了。” 有她在这里,便不需药了。 楚袖听到自己声音冷静问道,“仙督何意?楚袖医术并未到如此境界。” “你既开了这家店铺,想必可以为我疏导。” 蹲在地上的女子闻言僵硬抬头,难以置信看向卧榻上那张淡然玉面。明若珩面色坦然仿佛在询问今日天气如何,似乎全然不知自己说出了如何惊世骇俗之语。 她曾经的顶头上司,曾亲手写下仙门子弟五十二条戒律的惩戒院院长,语气平静要她为自己疏解情毒。 明若珩,你拿我当什么? 楚袖面色几经变换,再张口却笑了,“好啊,仙督纡尊降贵赏我为您纾解,我当然无话可说。” “只是明若珩,你知道我是半魔之体。半魔之体即便女子,也从不会居人之下的。” 她站起身坐到床边,抓着那人的手按向自己身下硬挺之处,心中含着报复回去的快意。 “仙督要我为您纾解”,女子凤眸微眯,俯在仙君耳边轻声低语,“是要我cao您么?” 她心里存了折辱的心思,甚至握着男人的手往那坚硬物事上按了按,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勃起。 久居上位的仙君果然薄玉面庞满上霞色,只是被楚袖按住的手却没有挣动。 他侧首凝视楚袖面容,声音低哑道,“自然。既是本君求你,自然是本君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