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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沉默着回到了府中,他在忘川独居,身边也并没有什么故旧亲人。 他的心很沉,沉沉得一直往胃里坠,让他提不起兴趣摆弄那些陶俑人偶。白日的所见并不能如他愿地带来一点解脱,反而让他在睡梦中辗转寤寐,如同濒死时那样,周身燃着突兀的热度。 嬴政在疼痛和高热中睁开眼,房间内灯火昏暗,庭院里摇摆的树影如同纠缠不清的鬼影,带着诡异的形状投射在长砖铺就的地面上。他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伸向虚无的前方,试图握住什么,尔后,被一个粗糙而干燥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覆住了。 “阿政。”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容貌,却带着嬴政熟悉的轮廓,语调温柔地唤他,“陛下。” 嬴政胸腔那颗心勃勃狂跳起来,近乎狼狈地撑起身体,急切地向前摸索,“阿恬!” 一手被人牢牢抓握的姿势让皇帝起身的动作失去了平衡,修长的身体向着床下栽过去,然后被同样高大但更加结实的将军拢在了怀里。 蒙恬带着轻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陛下小心。” 往常强势英武的始皇帝正以鲜见的弱势姿态被人抱在怀中,但他并不恼怒,反而借势倾侧头颅,依在蒙将军的肩窝处。蒙恬没有着甲,身上是往日在咸阳时最常穿的黑袍,内裳外袍皆来自秦王赏赐,在内里不被注意的角落以黑金双线绣着独属于秦王政的纹样。秦王尊宠蒙氏尽人皆知,无人会对赏赐的衣袍形制是否僭越提出异议。彼时他们尚在盛年,年轻的秦王以这种方式标记着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 衣袍上萦绕着独属于蒙恬的气息,清苦而不涩,带着北方干燥的风和森林中泥土一样饱满的皮革味道,只有把鼻尖凑得极近,才能在肩颈锁骨处闻到些微的甜气。嬴政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拥抱里。白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人解开了,黛色的发在肩头腰后满满地披散开,蒙恬指腹有一层剑茧,在抚触时带着轻微的刺痛。手指插入厚厚的发间,自太阳xue开始,轻轻揉按着,让那些紧绷的肌rou逐渐放松下来。他揉过有些酸痛的肩颈,然后一点点,将散落的长发理顺,如同在给爱猫打理丰美皮毛的饲主,眼中满溢着笑意。 “阿恬……”闭眼享受着服侍的嬴政轻声呼唤,原本握着蒙恬衣袖的手攥紧了,用力向下扯了扯。 “怎么才来……”明断天启的始皇帝,便是撒娇也依然带着上位者的骄矜,“朕,等了阿恬很久。” 蒙恬被他猛地一拽,身体不由半伏下去,登时玉山倾倒,胸口贴着嬴政后背,同他一起倒在了榻上。嬴政身材高大,骨架却生得小巧,加之皮rou紧实,比常人想得轻盈不少,这也解释了为何他握剑的手指为何如此细长,行动间偶然自袖中露出的一节手腕为何看起来却有几分伶仃的意味——后世仅能凭着史家笔下含糊的只字片语遥想他的眉目,如何能想象出秦始皇帝生时是何等风仪无双。 被他柔韧的身体砸在身上,蒙恬甚至不会感到吃痛。而十分有趣的是,蒙氏虽然源出齐国,在秦人中也算是十分出挑的身高,比之皇帝却要矮了小半头,只是蒙氏血脉使然,几代人都是英武结实的模样,如宝剑藏匣,周身自有一种凛凛威严,站在皇帝身旁,如同明珠美玉,相得益彰,使人并不能注意到他们在身高上有什么差距。 蒙恬极通六艺,亦曾亲为秦王御车,纵然有着华夏第一勇士的威名,平日行事却是大家士族风范。一袭黑袍更衬得他身姿提拔如松柏,猿臂狼腰,线条十分的优美。驻守上郡数年,被磋磨得力大身巧,远非宫阙内求仙问道的皇帝能比。这人使了个巧劲,猿臂轻舒,捉住皇帝腰肢一转一动间,已经让两人倒换了位置,蒙恬靠坐在床头,而嬴政被他托着身子,稳妥安置在自己跽坐的大腿上。 嬴政自下而上地望他,以眼神细细描摹这张经年未见的面庞,逐一扫过乌黑浓密的眉、滑过深邃而幽静的眼,停驻在带着笑意的唇角,似乎是要将原本就熟悉的样貌再次刻进脑海里。蒙恬容貌生得自然极好,只是与皇帝的浓妍不同,他的英俊带着人如其名的恬然安静,往往让皇帝看着他就能静下心神。 这世间本已经无人能让嬴政屈尊在下方如此仰望,然而皇帝已经于九幽之下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心中最隐秘处时常忧心自己的记忆是否会被时光打磨掉故人容颜。 蒙恬含笑而坐,尔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捧起了嬴政的脸。 雪白细致的面孔犹如上等暖玉,在暗淡烛光下泛着莹莹光辉,他是温软的,鲜活的,在蒙恬手中散发着勃勃生机,与记忆中雄才大略且强势无双的秦王并无分别。在嬴政凝望时,蒙恬的手也在描摹他蹙起的眉间,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触碰染上绯色。 “是我错了。”蒙恬低声说着,然后俯下身,“阿政,不要难过。” 尾音被吞没在齿间:嬴政仰起脖颈,贴上他的唇。间隔了太久的吻,让双方都有些生涩,并无法尽情地舔吻思念已久的唇舌。嬴政伸手抓住了他的肩,柔滑布料在指尖被攥紧又松开,揉捏出一团糟糕的褶皱。 在交换气息的亲密中,蒙恬终于叩开了齿关,以自己灵活的舌轻轻勾挑,寻到柔软的舌尖,纠缠,而后吮吸不住。并且寻到了空隙,向后捉住嬴政在背后掐挠的手,将之搭在后颈。嬴政下意识地搂紧了,试图反客为主,迎合着与他抢夺着主控权,口中溢出轻微的哼喘。 “阿恬……”分开时,嬴政轻轻叹息,抓住对方的手,放在华美寝衣的系带之处,“快些。” 但他忠诚的臣子、倚仗的栋梁、温存的爱人,却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蒙恬看他面泛红绯,眼瞳翦水,原本十二分的喜爱非常,此刻更是难言难画,全凭着过人的自制力,不肯马上顺从皇帝的要求。他手在嬴政腰间轻捏了一把,又把人紧紧搂住了,凑到已经熟红的耳畔轻声低语:“臣一生奉陛下旨意如圭臬,片刻不敢稍忘,原是与帝国王朝无负。而陛下竟狠心至此,舍臣而去。” “原是陛下背了誓,虽至九幽之下,忘川之畔,臣每每思及依然心悸若死。 “今臣斗胆,请陛下应臣所求,此事不可再。否则臣不敢行云朝暮雨之事。不若从此远了陛下,纵此刻痛心入骨,也好过日后哀毁骨立。” 即便皇帝的心早已被锤炼得有如坚钢,此刻也被他字字句句震得颤颤。如若他能看到自己死后情状,就会知道被他在世上的男人是如何蜷缩着身子,月光下凌乱的影子孤零零地化作一地碎片。自公子政归国开始,一晃经年,行至终末又剩下蒙恬独自一人。如若从一开始不曾遇见,或是被召入宫时仅仅只是秦王公子和功臣之后,或许此时十分心痛便可以减作五分。 嬴政抬手遮住眼睛,苦涩地笑了。 秦始皇帝曾经多么自负,相信自己必将如曾祖昭襄王般强健高寿,并且并不满足于此。当一个人掌握超世权柄,缔造亘古未有之伟业,心中纵横万千,都在等待他一一实现,随之而来是对衰老与死亡必然的恐惧和抗拒。有段时间,每当清晨时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虽然那张脸如此年轻美丽,嬴政却依然感到恐惧,他害怕于某一日在镜中看到自己衰老疲惫的模样。于是他对于长生的追逐越发执拗,同时也不再召蒙恬回到咸阳,除了巡幸北地时,他们很少有机会见面。再等等,等到朕寻到真正长生不死的方法……而后便隔了生死经年。 皇帝胸腔的那团火被再次点燃了。曾经这团不灭的火焰驱使他近乎非人强度的工作,吞并六合,一扫天下,成就万世未有之功。火焰在沙丘熄灭,从此再也不曾燃起,因而再生于忘川的皇帝丢弃了生时所有爱好:颜色、乐曲、狩猎乃至舒畅快意的笑容。他被人们认定孤僻而冷傲,不容易接近,不信任所有人,却不知道皇帝曾经如何神采飞扬。 直到今夜,那团火终于被世间最了解也最爱他的人再次点燃了。 嬴政捉住蒙恬的袖摆,靠在他肩头,低声道:“好。” 在蒙恬紧紧拥抱他时,嬴政回以相同的力度,他的声音在对方肩怀中显得闷闷,“对不起。” 玉璧已破,技艺再高超的工匠也难以修复如初。他也同样将蒙恬放在心上,心上之人和他们一同缔造的王朝却被自己突然的死亡打得破碎不堪,个中滋味,便是剜心锥骨亦不足以形容万一。 蒙恬闻言,又复吻他的唇,然后缓缓地以鼻尖磨蹭着花雪堆就的面颊。一贴一蹭的缠绵间,嬴政胸口原本系紧的寝衣已经被灵巧解开了,半露出其下饱满结实的一双胸脯,动作起伏间泛出雪艳的光。蒙恬常年握剑的手捧住其中一团雪色,用上几分力气轻掂着揉捏,指尖粗糙的茧子摩擦久不见光的娇嫩皮肤,引得这堆雪柔娇颤颤,一阵发麻。顶端那颗小巧红豆被两指夹着,手指一动,也跟着挺立起来,四周红晕饱满地鼓起,抵在掌心中。蒙恬又施了多两分力,整个胸部即刻涨得粉红,变得十分敏感,仿佛皮rou下藏着的是一汪漾漾春水,随便揉揉便要流淌满手。 胸部很快被印上粗粝的指印,如白雪落梅,鼓胀的、红艳艳的,杂乱无章满是沉默不言的欲望。嬴政身体已经久不被人如此触碰,虽然将手中攥着的衣袍衣角咬在齿间,也难抵御浪潮般一波波涌上的欲浪。 修长的腿近乎极限地绷紧了,玉色盈盈的脚趾难耐地蜷缩起来,饱满红润的趾甲都染上欲色,很快从尖端泛起筋rou痉挛的痛楚。 嬴政唇齿间的喘息也带上了痛楚的意味。 尔后,他的脚踝被人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