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迴梦逐光
院里景象和他进来时也不一样了！ 水草原本只是攀爬在门窗院墙之上，此时此刻却是层层叠叠铺了满地，连房子上空都织就了密密麻麻的网！ 这水草是因势而动的！ 李规焉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要稍微碰到四周的水草，都会被缠住手脚。 躲避间，后方水鬼也追了出来，正嘶吼着汹涌而来！ 这么多的水鬼，李规焉就算是要度化，一时半刻也无法做到。更糟糕的是，他衣襟里的避水符效用正在衰退，再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彻底失效，那他只有溺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水底一条路！ 必须要先出去，找到抛尸流民的凶手才行。 想到这里，李规焉抬手挽了个剑花，剑气分散旋于周身，在水鬼们涌至面前时蓦地出招。 “六合独尊！” 剑气幻影般将那一群水鬼死死钉在地上，挣扎不得。 李规焉再次劈开头顶的水草，刚从裂缝中游出，那水草便再次合拢，比先前还要厚重。 李规焉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游，仍旧觉得不对劲。 开过机关之后，那巨石是裂了缝隙的，但此时此刻似乎又合上了。 既然外边开关能打开裂缝，之后裂缝又会合上，凶手能进来这里抛尸，又能出去，那么水底应当同样有机关通向外边。 于是李规焉又折回水底。 外边的开关是推杆，水底的会是什么样？推杆？石像？ 李规焉想了很多可能作为机关的装置，一边游一边细细观察。 水底多碎石砖瓦，有些看着像机关的摆设也埋在沙砾中，李规焉不得不靠近水底查看。 夜明珠映照下，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 在碎石中翻翻找找，把那闪着光的东西挖了出来。 是一把钥匙，顶端嵌着一颗翠绿的宝石。 那翠绿宝石像有种莫名的引力，李规焉一瞬间竟然恍了神。 好像在哪里见过！ 脑海深处似乎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闪过只言片语。 “好看吗？” “赶明儿给你的剑柄镶一颗。” “你看到就会想起我。” “谁？” “想起谁？” 李规焉喃喃地问。 就是这一片刻的恍神，李规焉压制那些水鬼的力道就松了几分，不多时，成群的水鬼就冲破了束缚，倾巢而出！ 危险将至，李规焉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自定神，迅速撤离。 这钥匙能打开机关吗？ 李规焉还没找到机关所在，后边水鬼已经裹挟着浓厚阴气逼近！ 避水符效用越来越弱了！ 李规焉感觉衣摆都已经沾了水，行动阻力渐渐增大。 “不妙了。”李规焉紧紧捏着那把钥匙，奋力往前游。 没办法回头，只能寄希望于机关就在前边。 进来时是落在宅邸大门口，出口或许在侧门或者后门！ 李规焉只能碰碰运气，于是顺着残破的院墙往侧门方向游去。 不多时，视野中还真出现一座低矮的龛笼！ 与周遭废墟不同，那龛笼连一丝青苔也没有，其中必有关窍。 李规焉脚下用力，直直朝着龛笼而去。 身后水鬼咆哮越来越近了！避水符效用下降后，李规焉动作越发滞缓，实在比不得水鬼行动迅速。 所幸近在咫尺了！ 李规焉伸手触摸到龛笼，抓住边角一个用力就滑了过去。 锁孔在哪里！ 一掌击碎龛笼外围缠绕的一圈铁索，李规焉在龛笼中心看到了类似锁孔的装置，当即把钥匙嵌了进去。 头顶发出阵阵轰鸣声！ 像进来时那样，头顶巨石裂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李规焉抽出钥匙，毫不犹豫朝着缝隙游去。 正在这时，避水符的效用几乎已经全部褪去，李规焉顿时憋着一口气无法呼吸！ 眼看着就可以跃出水面，水鬼还是追了上来！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李规焉的脚腕，拽着他就要往水底游。 李规焉长剑出鞘，一剑斩断那水鬼的手。 可其余水鬼哪会因为这一剑而退避？它们全都赶了上来。更多苍白的手抓住了李规焉的腿脚衣摆！ 李规焉一口气快憋不住了！ 绝不能死在这里！ 眼看着李规焉要被抓回水底，那些水鬼忽然动作一滞，转瞬间就原地消失了！ 李规焉面露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可当下情状容不得他多想，还是得先出去。 片刻后，李规焉从水面一跃而出，半跪在地，重重地呼吸着。 隆冬时节，衣服全被打湿，被寒风一吹，李规焉立刻就有些站不住。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缓缓合上的裂缝，李规焉紧咬牙关克制着发抖，回他原本住着的那个流民帐篷去。 李规焉没机会回去一探究竟，因此也没看见，水鬼消失的瞬间，厢房屋顶，一道青绿虚影立在瓦檐，莹绿光泽流转的古琴横在臂上，苍白两指一拨琴弦。 “迴梦逐光。” 在阴寒的水里浸了个透，又被凛冽冬风吹了一通，李规焉怎么说也是一个凡人，所以他生病了。 李规焉躺在帐篷里简陋的稻草垫子上，头脑发晕，手里下意识紧紧攥着那把嵌着翠绿宝石的钥匙，沉入了梦里。 梦里。 扬州城外，李规焉走在往南去的小路上。他看不见同行的人，却又总能听见同他说话的声音。 “说了那么多次，总算能带你回去看看。” “亭台楼阁要么建在水上，要么悬在山间，和华山景致极不相同。” “这里灵山秀水，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当然也希望你喜欢。” “……” 是谁在说话？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这么熟稔的样子？ 沉在梦境里，李规焉忽然就很难过，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而那缺口，竟然隐隐作痛。 难以忍受心口那阵难捱的感觉，李规焉紧紧把钥匙握在胸前，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帐篷外，那道青绿虚影隔着破旧的帘布守了许久，直到天色泛白，才叹了口气，隐在了晨雾里。 李规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低低咳嗽着起身，梦里那种心口抽痛的感觉还有余韵。 “是谁啊……”李规焉撑着额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现在首要的还是处理那水下抛尸地，李规焉拖着还有些昏沉的身子起来，给纯阳宫送了信回去。 这么多的流民尸体，怨气深重，得再多来些人才好度化。 做完这些，他便出去找了些流民打听失踪人员的事情。 和预料的差不多，流民都是四处聚集而来，大多无亲无故，失踪也是悄无声息。在其他人看来，别说是走了失踪了，就是谁突然病了死了，那都不奇怪的。 没有别的办法，李规焉挨个挨个人问过去，得到的有用信息寥寥无几。 最后在一棵枯树下看见了一个挖着野菜根的小女孩。 李规焉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来一些干粮，捧到小女孩面前，柔声道：“小姑娘，吃些干粮吧。” 小女孩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李规焉，并不去接。 “害怕吗？没关系，我先吃给你看。”说罢，李规焉掰了一点米饼吃掉，再次示意小女孩。 小女孩见状，才缓缓接过干粮，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李规焉看小女孩渐渐放松下来，便开始和她搭话：“小姑娘，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老人小孩居多吗？” 小女孩闻言摇摇头：“不是的，起初也有些年轻的哥哥jiejie。” “那他们人呢？”李规焉又问。 “不见了。”小女孩又摇头。 “他们消失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李规焉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女孩了。 “唔……有一阵子，常常带我一起玩的两个jiejie突然精神很不好，每天都无精打采的，跟她们说话也常常不理人。后来就一夜之间不见了。”小女孩一边啃着米饼一边说。 “一夜之间？”李规焉问。 “是呀，晚上还在的，第二天早上就找不到人了。”小女孩叹了口气：“可是没人会在意，因为大家自己都不好过，消失几个人也算不得什么。” 看来年轻人失踪前极有可能是被魇住了。否则那么多人，除非自行离开，不然不可能悄无声息。 李规焉又给了些干粮给小女孩，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她们住在哪个帐篷吗？” “就是你住的那个呀。”小女孩歪着头眨眨眼。 “你知道我住哪里？”李规焉觉得不太对，神色间有了警惕。 “大哥哥这么好看，这么干净，来这里第一天我就看到了。” 李规焉不动声色，又和小女孩闲聊了几句，就回了帐篷。 既然小女孩这么说，总归得试着探查一番。 李规焉拿出符纸提笔画符，将其叠好放在掌心，然后在稻草垫子上盘腿坐下，掐诀念咒。 这帐篷里属于前人的痕迹当即就清晰了起来。 这里确实有两个少女曾生活过的痕迹。 她们原本生活并无什么异常，可突然有一天起，似乎频繁外出。 没多久，她们在这里的生活气息就变淡，乃至消失。 这样一看，外出恐怕就是往那水下沉宅的方向去了，最后消失，大概就是遇害然后被带到水下抛尸。 李规焉收了法，支着下巴沉思。 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会是那只引他出去的水鬼么？ 那只水鬼与水底见到的其他那些不同，它似乎是有清晰意识的。 它专门来引李规焉出去，如果是为了让他发现水底的尸体，那么到了水底它为什么不出现？ 这样一想，极有可能，它是把李规焉当做和那些少年少女一样的，要把他也变成水鬼一员！ 看来抓出那只水鬼，事情就有解了。